傍晚，一家人吃完饭，简单收拾下屋子，就一起去了家属院当中的一块小空地，也是平时这些家属们遛弯闲聊的地方。
他们到时，露天电影场已经坐了不少家属。
还有几个年轻小伙子站在人群后方，手舞足蹈地聊着天。
“小沈！快来看！”
李嫂身边只跟着两个丫头，剩下俩男娃娃不知跑到哪里去疯了，挤到他们跟前，拉着沈净秋的手说：“听说今天放的是智取威虎山，这可是难得的好片子！快点找个地方，要不然等会儿就没有了。”
沈净秋笑起来：“好嘞！”
徐明哲扛着鸿宇，沈净秋和王秀兰拿着小凳子，一家人找了圈，总算找到了个靠前的空位，立刻坐下等待开场。
银幕还没亮起来，家属院里已经吵吵嚷嚷得像过年了，闹个不停。
徐明哲把小鸿宇架在脖子上，小家伙兴奋地揪着他头发，显然也很兴奋。
沈净秋忍俊不禁，“哎呀，快把他放下来，孩子还小着呢，别伤着！”
“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爱军！你再往幕布上扔石子，我告诉你爹去！\"
李嫂的嗓门穿透半个操场。
她家两个小子正猫在放映机旁边，把石子往白布上抛，看谁扔得高。
王秀兰好不容易想了回清府。从兜里掏出把瓜子，跟隔壁赵惠分着嗑：\"这就是电影啊？我还是头一回看呢。\"
\"可不是嘛！\"赵惠一拍大腿，\"我家小林特意提前回来，非要带他媳妇来看。\"她朝角落努努嘴，\"喏，坐那儿呢。\"
徐明哲顺着望去。
林指导员正给媳妇擦凳子，那姑娘穿着件浅蓝色连衣裙，在清一色灰蓝工装的人群里格外扎眼。
她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孩子正扭来扭去要下地。
\"我去打个招呼。\"沈净秋理了理衣襟，她知道林俊跟自家男人是搭班的，搞好关系也挺重要。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抱着孩子呢，挤来挤去麻烦。”
徐明哲看着她走向那对母子。
红连衣裙在暮色里像团小火苗。
林指导员媳妇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浅浅的笑，这倒是稀奇，平时这姑娘见谁都爱答不理的。
\"明哲！\"
肩膀突然被拍了下。
林指导员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额头上一层细汗，\"谢天谢地你媳妇过去了，我们家文娟跟谁都处不来。\"
徐明哲把儿子从脖子上抱下来：\"大学生嘛，总有点脾气。\"
\"哪是有点啊！\"林指导员掏出手帕擦汗，\"自打她娘家人说嫁当兵的委屈了，她就看哪都不顺，我也是头疼的不行……\"
话没说完，银幕\"唰\"地亮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林俊也没说下去。
这年头放的电影并不是家常便饭，大家看得也入神，正当放到杨子荣假扮土匪接头时，前排突然传来争执声。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嚼饭喂孩子！\"
文娟的声音又尖又细。
赵惠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去，手里捏着半块玉米饼，饼子已经被咬出个月牙形。
老太太不甘示弱：\"我养大几个孩子都这么喂！就你金贵？\"
小孙子在奶奶和妈妈中间左右为难，\"哇\"地哭出声。
林指导员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孩子怕是饿狠了。\"沈净秋插话，把牛奶递过去，\"我这有牛奶，本来准备给小鸿宇喝的，不过他是吃饱饭出来的，现在一点都不饿，拿着给思德喝吧。\"
文娟像抓到救命稻草，赶紧接过瓶子。
孩子闻到奶香，立刻不哭了，抱着瓶子\"咕咚咕咚\"喝起来。
赵惠讪讪地收起玉米饼，嘟囔着：\"现在的年轻人啊……\"
一场闹剧也就虎头蛇尾的结束。
银幕上正演到高潮处，杨子荣一枪打灭油灯。
借着枪声掩护，徐明哲把林指导员拉到槐树后：\"你这家务事比剿匪还难啊？\"
\"别提了。\"林指导员推了推眼镜，手有点抖，\"文娟嫌我妈土，我妈嫌文娟娇气。我在中间跟个夹心饼干似的。\"
徐明哲想起上辈子沈净秋和王秀兰之间的相处，和和睦睦，连一句话都吵不起来，自然不能感同身受：\"慢慢来，总得有个磨合过程。\"
\"磨合？\"林指导员苦笑，\"文娟昨天还说要把孩子送回娘家养。”
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想起林俊上一世的结局，徐明哲有点想说些什么，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能叹了口气，“你媳妇儿和我媳妇儿好像还挺合得来，有机会我让我媳妇儿多劝劝吧。”
就算不能当一对和睦的婆媳，倒也不用一家子里出来一对仇人吧？
电影散场时已近九点。
小鸿宇早趴在徐明哲怀里睡着了，脸蛋热烘烘的像个小暖炉。沈净秋和文娟走在后面，居然聊得挺投缘。
\"她说谢谢我的牛奶。\"等各自散了，沈净秋小声凑过来说，\"还问我在哪里买的，说孩子爱喝。\"
月光给她侧脸镀了层银边，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影子。
徐明哲突然想起件事：\"你咋想起来带牛奶了，小鸿宇不是一直喝的奶粉？\"
\"……我怕自己饿。\"沈净秋眨眨眼，\"除了牛奶，我还用油纸带了点枣糕，刚都分给孩子们吃了。\"
她正说着，突然噤声。
因为文娟正抱着孩子追上来。
\"小沈！\"文娟眼睛亮晶晶的，\"你明天能教我做那个枣糕吗？小宝好像很喜欢…\"
她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沾着奶渍。
“好啊，明天等我忙完有空就去你家里串门，顺便跟你说说怎么做的？”
王秀兰和赵惠走在最后。
两个老太太交头接耳，时不时朝前面指指点点。徐明哲不用听都知道，准是在数落城里媳妇的\"十宗罪\"。
到家安顿好孩子，徐明哲发现沈净秋在灶台前忙活。
\"给文娟准备的。\"她指指蒸锅，\"发面都揉好了，明早蒸枣糕。\"
徐明哲从背后环住她，闻到发面的微酸和枣子的甜香，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