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叙白和桑白梨回到了客厅，壁炉里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木柴偶尔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火星跳跃着，映照在两人沉默的侧脸上。
下人们轻手轻脚地添了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桑白梨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细腻的纹理。
过了许久，她才主动开口。
“叙白，你怎么来了？”
她垂着眼，不敢看周叙白。
虽然她和傅聿危没有什么，但那份愧疚感却让她如坐针毡。
周叙白目光落在她不安的脸上，心头掠过一丝苦涩。
“你说要在巴黎多待几天，我……有点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不是的！” 桑白梨急忙摇头，“我和傅聿危真的没什么，你别误会……”
话刚出口，她就一阵悲凉。
她肚子里还怀着傅聿危的孩子，他们怎么可能“没什么”？
那三个月的生命，提醒着她。
她做了什么？
她又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对不起……”
她突然低声说，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流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周叙白感受到了她身上弥漫的悲伤，一阵心慌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他以为桑白梨要提分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白梨，你别这么说，我相信你！我们就要结婚了，我知道你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是真的信她。
桑白梨的为人，他很清楚，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如果她真要和傅聿危复合，根本没必要瞒着他，更不必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挣扎的神情。
“对不起，对不起......”
桑白梨还是不停地道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周叙白被她哭得心疼，坐到她身边，掌心裹住她的手。
那手在他掌心里微微发颤，冷得让他心惊。
“白梨，真的不要道歉，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桑白梨哭了一会，情绪才稳定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把傅聿危追到巴黎、买下隔壁庄园、日日弹琴的事和盘托出，连他今早自己进来庄园的细节都没落下。
“我把他赶出去好多次了，我没有想过复合，真的没有……”
周叙白静静地听着，火光在他眼底跳跃，映得他温和的眉峰格外清晰。
他伸手用指腹擦去她脸颊的泪，“我相信你。如果真想复合，你不会对我坦白这些。而且——”
他故意让语气轻松些，开玩笑说。
“我们就要结婚了，难道这点信任都没有吗？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说着，他轻轻刮了刮桑白梨的鼻子，眼神里满是宠溺和包容。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曾经总能让她破涕为笑，但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更加沉重。
看着他充满信任的目光，桑白梨心如刀绞。
他为什么不狠狠骂她？
他骂她，或许她心里还能好受些。
他这样全身心的信任，反而让她自惭形秽。
她怀着别人的孩子，怎么配得上这样纯粹的温柔？
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猛地扑进周叙白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无声哭泣。
周叙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回抱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
“别哭了，我真的相信你……”
他越是温柔，桑白梨就越觉得窒息。
就在这时，一阵钢琴声突然飘了进来。
不是那首让她厌烦的《月光奏鸣曲》。
这首曲子更慢，更沉，每个音符都像浸在苦水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哀怨。
周叙白的手猛地顿住。
他侧耳听着，温和的眉峰渐渐蹙起。
这琴声里的执念，太明显了。
像根无形的线，缠得人透不过气，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他能感受到怀中人儿的颤抖，那琴声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撕扯着她本就脆弱的情绪。
他犹豫了很久，低声说。
“白梨，只要你还没戴上戒指，选择的权利就永远在你手里。傅聿危……如果他真的能让你幸福，我……我会......”
“别说了！”桑白梨摇头打断他，声音里满是痛苦和无助，“叙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好？”
周叙白轻轻笑了下，“因为是你啊，从年少时就放在心上的人......”
他说这话时，心里像被剜掉了一块，空荡荡地疼。
可看着桑白梨痛苦的样子，又觉得只要她能解脱，这点疼算什么。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放手的场景，每一次都疼得喘不过气，却还是想让她笑得轻松些。
桑白梨望着他眼底的温柔，那温柔里藏着的隐忍和痛苦，她看得一清二楚。
愧疚和自责涌了上来。
她从答应周叙白那一刻起，是真的决定和他好好在一起的。
可偏偏命运开了这样残忍的玩笑。
她配不上这份纯粹的好，他值得有更好的人去爱他。
一个干干净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这样想着，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轻轻从周叙白的怀抱中退出来，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叙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惊，与刚才的情绪失控判若两人。
周叙白看着她凝重的神情，刚才强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上来。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已经在心里演练如何体面地转身，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你说，我听着。无论是什么，我都尊重你。”
这话，又让桑白梨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顶。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我怀孕了，孩子......是傅聿危的。”
周叙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原本温和的眼眸里只剩下震惊和难以置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有壁炉里的火焰还在不知情地跳跃着，将两人僵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
过了半晌，才喃喃。
“怀孕了？”
桑白梨咬住唇，重重点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已经三个多月了。”
“三…… 三个多月了……”
周叙白机械地重复着。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变得空洞，仿佛在看着桑白梨，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向某个遥远的地方。
桑白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得像被刀割。
她逼回眼眶里又要涌出的泪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
“我已经约好了人流手术，就在三天后。”
“什么？” 周叙白猛地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桑白梨，“你……你约了手术？”
“是。”桑白梨迎上他的目光，“叙白，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他是傅聿危的，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行！”周叙白突然激动起来，抓住她的肩膀，“白梨，你不能打掉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