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拉出几道细长的光条。洛倾颜站在厨房里煎蛋，锅铲轻轻翻动，油花微响。顾逸尘坐在餐桌旁，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正低头看一份文件，眉头不自觉地皱着。
她没说话，只是多煎了一个蛋。
等他放下文件去接咖啡时，她才随口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他笑了笑，端起杯子，“就是梦里还在核对场记表。”
她点头，把盘子放他面前，顺手把那叠文件往自己这边挪了半寸。他没拦，也没注意。
早餐后，他先出门了。她收拾完碗筷，坐到沙发上，翻开那叠纸。一页页看下去，手指在“后期制作预算缺口”那一栏停住——420万。
她合上文件，静静坐了几分钟，然后拿出包里的钢笔，指尖轻轻摩挲笔身上的水晶。
十点整，会议室门关上，财务总监把最终报表投影在屏幕上。数字清晰得刺眼。
“混音、调色、送审、宣传物料，全部加起来，至少还要四百二十万。”他推了推眼镜，“账上目前可用资金八十七万，其中六十万已预留为应急保证金。”
顾逸尘靠在椅背上，声音平稳：“我知道了。”
没人说话。
洛倾颜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写下三个字：**活下去**。
“我们拍完了最后一镜，但这部电影还没结束。”她转过身，“它需要声音，需要色彩，需要被看见。现在的问题不是艺术，是现实——我们有没有力气，把它送到观众面前？”
顾逸尘抬眼看她。
她不回避：“我不想听‘你别操心’这种话。从我第一天进组写剧本开始，这就是我的电影。”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
散会后，她在工位上一条条核对支出明细。三笔异常报销跳出来：临时摄影棚延期租赁、道具组重制母亲病房的老式闹钟、外景地突发暴雨导致补拍两天。都不是问题，只是雪崩前的几片雪花。
她打开抽屉，取出那支钢笔，在特制纸上写下：“顾逸尘·此刻所忧”。
水晶泛出深灰色的光，像阴云压城。
纸面浮现几行字：
“如果因为钱，让这部作品烂尾……”
“如果团队的心血止步于剪辑台……”
“如果她说‘我们一起’，而我却只能回答‘我来扛’……”
她盯着最后那句，心跳慢了一拍。
笔光渐弱，她合上纸，起身走向他办公室。
门虚掩着。他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支没打开的笔——普通的签字笔，笔帽被反复拧下又拧上。
她轻轻敲了两下门框。
他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点疲惫。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故事。”她说，“从开机那天起，就是我们的。”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笔放进笔筒。
下午两点，他们见了第一位投资人。
对方在顶层咖啡厅，穿着休闲却戴着百达翡丽。听完陈述，他轻轻搅动咖啡：“小顾，你们做得非常漂亮。但我现在不投收尾项目。资本要的是增长曲线，不是谢幕演出。”
顾逸尘声音沉了半度：“这不是谢幕，是起点。”
“可观众还没看到。”对方笑了笑，“我不能为一部‘可能很好’的电影买单。”
第三位投资人更直接：“你们缺的不是钱，是确定性。等你们剪出成片再说吧。”
走出写字楼时，天色阴了下来。
地下停车场里，顾逸尘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喇叭短促地响了一声。
“我拼了三年，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低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到极限的弦。
洛倾颜没说话。她打开手机，调出几张图。
“豆瓣条目创建48小时，收藏破三万。”她一条条划过去，“微博话题阅读量两千四百万，七百多个影视博主主动预热。这是媒体报名表，全国三十七家主流平台都想做首映专访。”
她抬头看他：“他们看到的是结束，但我们知道——这才是开始。”
他盯着屏幕，呼吸慢慢平复。
她从包里拿出那支钢笔，轻轻握在掌心。
“我们不求施舍。”她低声说，“只求一个机会，让观众看见它。”
笔尖的水晶微微一闪，泛出淡淡的粉光，像晨雾里初开的花。
晚上九点，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
顾逸尘坐在电脑前，重新核算每一项支出，试图压缩成本。洛倾颜坐在沙发上，翻着后期公司发来的报价单。
“混音可以分段做。”她抬头，“先完成主线场次，送审够用就行。”
“调色不能省。”他头也不抬，“画面情绪全在那儿。”
“我知道。”她合上文件，“但我们可以先交定金，分期付款。”
他终于抬头：“你觉得他们愿意？”
“不愿意也得试试。”她说，“总比停在这里强。”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比我还能扛事了？”
她笑了：“你忘了？我重生回来的第一天，就想好了——这一世，我不只做旁观者。”
他没接话，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开了。
“敬还没结束的故事。”他举起杯子。
她碰了碰杯沿：“敬愿意听它说话的人。”
酒喝得不多，气氛却松了下来。他靠在沙发扶手上，闭眼休息，领带松了半截。
她看着他，悄悄拿出钢笔，在纸上写下：“顾逸尘·此刻所感”。
水晶泛出浅灰中带粉的光，像乌云缝里透出的晨曦。
纸面浮现一行字：
“她还在，真好。”
她盯着那行字，眼眶忽然有点热。
然后她把纸折好，放进包里，轻轻把笔放回原处。
凌晨一点，她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回来时，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还开着Excel表格。
她脱下外套，轻轻盖在他肩上。
正要走开，他忽然动了动，低声说：“别关灯。”
她停下：“好。”
“等天亮了……”他声音含糊，“我们再打一轮电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沉睡的侧脸，轻声说：“嗯，等天亮。”
窗外，城市灯火未熄。
她坐回沙发，没有再打开电脑，只是静静看着他。
笔在包里安静躺着，水晶微光一闪，又灭。
她没注意到。
但就在她低头整理文件时，包口微微张开，那支笔滑出半截，笔尖朝下，水晶正对着地面，泛起一丝极淡、却持续不散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