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从笔记本滑落，笔尖抵住那页写满“五个沉默瞬间”的纸，洛倾颜弯腰拾起，指尖擦过纸面，仿佛怕惊扰了字里行间沉睡的情绪。她将笔轻轻夹回内页，合上本子，抬眼看向身旁的女策划——对方正低头翻着手机，录音界面还停留在“你也有过，站在一扇门前，却不敢推的时候吗？”那一句。
“我们试试。”女策划声音轻，却坚定，“让这条做第一波。”
洛倾颜没笑，只是点头。她知道，这一句不是开场白，而是一颗石子，投进深水里，能不能激起涟漪，要看人心还愿不愿为温柔停留。
会议室重新聚齐，晨光已爬上桌角，钢笔的影子短了一寸。陈总监坐在主位，手里捏着那份加了附件的方案，眉头依旧锁着，但不再有昨夜那般锋利的抗拒。
“我昨晚听了那段雨声。”他开口，目光落在洛倾颜身上，“不是剪辑过的，是现场录的？”
“是。”她说，“她站在门后，雨滴在屋檐上走了一段路，才落下来。”
有人轻咳一声：“可平台要的是点击，不是诗意。”
“诗意也是人话。”另一位年轻男策划忽然接话，“我妈妈去年走了，头七那天，我爸在她常坐的阳台站了整晚，一句话没说。我拍了段视频，发在朋友圈，没人点赞，可三个小时后，我姑姑私信我，说她梦见我妈了。”他顿了顿，“如果有人听见那段音频，也许也会想起谁。”
会议室安静下来。不是冷场，是某种情绪在缓慢沉淀。
洛倾颜没有趁势推进，而是打开平板，播放女策划刚才录的那条声音。没有背景音乐，没有字幕提示，只有呼吸、雨滴、门板的轻微吱呀，和那句轻得像叹息的提问。
“你也有过，站在一扇门前，却不敢推的时候吗？”
声音结束，没人说话。空调的风扫过纸页，发出细微的响。
陈总监终于开口：“那就按你说的来。第一周，三段音频，低饱和配图，不标角色名。”他翻开方案最后一页，签下名字，“但我要看到进度表，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定好发布节奏。”
“已经拟好了。”洛倾颜递上另一份文件，“第一段，今晚九点上线；第二段，后天清晨六点，配城市早班车声；第三段，大后天午夜，背景是医院走廊的滴答声——那是林砚守夜的第三十七天。”
陈总监扫了一眼：“标题都一样？‘有些话，十年都没说出口’？”
“一样。”她说，“我们要让观众习惯等待，就像剧中人等了十年。不是所有故事都要抢着说。”
有人小声嘀咕：“等得起吗？市场可不等人。”
“我们不是在等市场。”她平静回应，“我们在等人。”
分工迅速敲定。文案组负责润色旁白，技术组调试音频参数，视觉组开始处理那张NG镜头的截图——伞下的剪影，门缝透出的微光，整幅图只保留灰蓝与暗褐，像一张被岁月泡过的老照片。
就在大家准备散会时，技术组负责人忽然举手：“有个问题。平台审核规则更新了，纯音频、无明确信息的内容，可能被判定为‘低质’或‘测试内容’，直接限流。”
“那就给它一个理由。”洛倾颜调出顾逸尘调整伞角的NG画面，“用这张图做封面。不是剧照，不是宣传画，是真实的一刻。我们在讲一个故事，但不说破。”
“可说明文字怎么写？总不能只写‘听听吧’。”
她想了想，敲下一段话：
“这不是广告，是一段记忆。如果你曾为一个人沉默十年，请点开它。”
技术组的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点头：“能过。系统认‘记忆’‘沉默’‘十年’这些词，有情感标签，不算无意义内容。”
“那就这样。”陈总监合上文件夹，“今晚九点，第一条上线。我盯着数据。”
“数据会慢。”洛倾颜说，“但不会空。”
会议结束，团队成员陆续离开。她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笔身。水晶没有发光，但她知道，那支笔早已不再只是工具。它曾带她回溯顾逸尘最深的痛，也让她听见他未曾说出口的爱。如今，它静静躺在她掌心，像一枚见证者。
手机震动。是录音棚发来的通知：
【第一条音频，已录制完成，待提交。】
她回了个“好”字，转身走向布景间。门依旧立着，茶杯上的灰没擦，日历停在十年前。她伸手推了推门板，锈迹簌簌落下，门纹丝未动。
“还是打不开？”身后传来女策划的声音。
“打不开才对。”洛倾颜轻声说，“有些人，等了一辈子，也不过是想确认——门还在。”
“可观众会急。”女策划苦笑，“他们习惯了‘推门即重逢’‘拥抱即和解’。”
“那就让他们等。”她回头，“等一句迟来的话，等一场没撑伞的雨，等一个终于敢伸手的人。”
回会议室的路上，技术组发来消息：音频已提交，封面图通过初审，平台标记为“情感向实验内容”，开放基础推荐池。
“能推多少？”她问。
“不多，但能活。”对方回复，“真正的问题不是流量，是——观众会不会点开。”
她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宣传组的车驶出园区。后备箱里，装着第一批物料：三张低饱和海报，五段未公开音频，和一本印着“五个沉默瞬间”的小册子，准备寄给几位资深影评人。
手机再震。是顾逸尘的消息：
【听说你们今天定宣传方案？】
她回：【嗯，通过了。第一条音频今晚发。】
【讲什么？】
她盯着对话框，想了三秒，打下一行字：
【讲你藏药瓶那天，我没看见的事。】
发送。
对方很久没回。
她合上手机，走到会议桌前，将“时光回溯之情感共鸣笔”轻轻放在桌心。笔尖朝向投影幕布，水晶在光下泛出极淡的粉，像一缕未落地的晨雾。
九点整，第一条音频上线。
平台界面平静无波，没有热搜预热，没有明星转发，只有一段匿名音频，配图是雨夜中一扇旧门，标题写着：
“有些话，十年都没说出口。”
发布时间：20:59:59。
播放量：1。
评论数：0。
洛倾颜坐在工位上，耳机戴好，按下播放。
雨声落下，呼吸轻缓，然后是那句提问——
“你也有过，站在一扇门前，却不敢推的时候吗？”
耳机里，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桌上的钢笔，笔尖微微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