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在洛倾颜的手背上，她站在茶室门外，指尖还残留着纸页的触感。顾逸尘已经走前几步，听见她没跟上来，便停下回头。她望着他，忽然说：“刚才陈姨问‘暖席中间的空位什么时候填’，我在想……如果那天有人哭到说不出话，司仪该怎么接？”
顾逸尘没立刻回答。他抬手扶了扶袖口，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我不是怕流程乱。”她声音轻了些，“我是怕‘暖’变成‘涌’，最后收不住。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不是为了演一场完美戏，是让真心能被看见——可看见了，也得有人接得住。”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掏出手机，拨通号码：“明天下午三点，开个会。主题——婚礼应急预案，要涵盖设备、流程，还有……人的情绪。”
婚庆公司会议室的玻璃门推开时，洛倾颜把那张“暖席”手绘图的复印件轻轻放在长桌中央。图上林小满的名字旁还画了个小圆圈，墨迹清晰。
负责人翻着电子预案文档，眉头微皱：“我们列了断电、下雨、音响故障，甚至嘉宾迟到……但‘情绪失控’这种，我们没法标准化处理。”
“那就别标准化。”洛倾颜平静开口，“林小满会哭。不是可能，是一定会。去年我醉到吐血，是她背我去医院，自己也吐到虚脱。医生问关系，她说‘我是她姐姐’。这种人，站在台下，看着我穿婚纱走过来——她能不哭吗？”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如果她在宣誓环节情绪激动，影响流程，司仪是否有预案？”顾逸尘接话，“比如，是否可临时放慢语速，或安排伴娘递纸巾？这些，都是可执行动作。”
负责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们可以把高情绪风险嘉宾列入特殊动线管理，安排专人关注。”
“不止是她。”洛倾颜翻开笔记本，“还有顾逸尘的陈姨，当年连续七天给他送饭，从不敲门。这种人，一旦看见他穿西装站上台，很可能当场落泪。我们不能让她觉得‘不该哭’，但得让她知道——有人在旁边。”
“所以预案不是防哭。”顾逸尘补充，“是让眼泪流得安心。”
负责人终于松口：“行，我们加一条‘情感疏导机制’，司仪培训里增加临场共情应对模块。”
讨论转向新人自身。负责人问：“那如果新人紧张忘词、腿软、甚至临时反悔呢？”
洛倾颜的手指在笔帽上轻轻一旋，水晶微闪。她顿了顿，手又收了回来。
她没再用笔。
“如果我上台前突然腿软，怎么办？”她直接开口，像是在问所有人，又像在问自己。
没人回答。顾逸尘只是看着她。
“我建议设‘情绪缓冲区’。”她说，“仪式前十分钟，新人独处，禁止打扰。伴娘守门，只递水、不说话。让心跳先稳下来。”
“第二，”她继续，“如果一方紧张忘词，另一方可以握他手三下——这是暗号，触发预设简版誓言。不用硬撑，也不用尴尬冷场。”
顾逸尘轻轻点头。
“第三，”她抬眼看向他，“舞台某个角落，放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小东西。比如——初遇那天的咖啡杯，做个缩微模型。如果谁失神了，就看那里。一眼，就能回来。”
会议室内静了几秒。
“第三条，”顾逸尘终于开口，“加进去。”
负责人记下，抬头问：“那万一……两位同时失神呢？”
洛倾颜笑了：“那就让全场安静十秒。反正陈姨说了，风停了，就让它停。”
顾逸尘也笑了，抬手在会议纪要上签下名字。洛倾颜跟着落笔，钢笔尖在纸上滑出流畅的弧线，水晶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却不曾闪烁——她不需要它了。
预案初稿打印出来，厚厚一叠。负责人逐条确认，最后一条写着：“若新人沉默超十秒，司仪不打断，轻声说‘时间满了，因为心满了’，随后静默三秒，再继续。”
“这句话，”负责人抬头，“是A号司仪自己加的。”
洛倾颜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他们终于不是在“准备婚礼”，而是在为“真实发生”铺路。
散会后，她和顾逸尘并肩走出大楼。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她忽然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较真了？一个预案，写得像作战计划。”
“不是较真。”他看着前方，“是认真。你愿意为我的眼泪想退路，我当然也要为你的心跳留余地。”
她低头笑，又抬头：“那……‘暖席’中间那个空位，我们什么时候填？”
他没回答，只是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风从街角卷过，吹起她裙角的一角。她正要说话，手机震动。
婚庆公司新消息弹出：“已按‘双轨预案’更新执行表，明日晨会确认细节。”
她正要回复，顾逸尘忽然说：“等一下。”
她抬头。
“第三条预案里，咖啡杯模型。”他声音很轻，“别放舞台左边。那天我站的位置，阳光会直射，反光太强。”
她记下，改了备注。
“还有。”他顿了顿，“如果那天我握你手三下，不是因为忘词。”
她看着他。
“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看见你了。”
她眼眶微热，正要说话，他却已转身去接另一个电话。
她低头，把手机放回包里，指尖触到那支钢笔。她没拿出来，只是轻轻抚过笔身，水晶安静地贴着她的指腹。
回到家，她把预案打印稿摊在书桌上，用镇纸压住四角。窗外天色渐暗，她打开台灯，光晕洒在“情绪缓冲区”那一栏。
她忽然想起茶室里陈姨的话：“人老了，记不住谁坐在哪，只记得谁握过他的手。”
她起身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时，看见顾逸尘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眉头微锁。
她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他抬头，眼神有点沉。
“刚收到消息。”他说，“沈婉申请复职。”
她没说话，只在他身边坐下。
“婚庆公司的人提醒我，她之前提交过婚礼策划助理的志愿。”
洛倾颜静静看着他：“你要让她来吗？”
他沉默几秒，抬眼看向她：“你说呢？”
她没立刻回答。她想起那支笔，想起它曾闪过的每一次光——那些她靠它读懂他的时刻。
但她现在不想用它。
“预案里有一条。”她慢慢说，“叫‘不可控因素的人为干预’。”
他看着她。
“如果这个人出现，会影响我们‘情绪缓冲区’的成立。”她声音很稳，“那她就不该在场。”
他点头，拿起手机，回复：“婉拒。理由：岗位已满。”
发送。
他放下手机，长出一口气。
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们不是在防她。我们是在保护那天的风。”
他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片刻后，他忽然说：“第三条预案，咖啡杯模型——底座加个防滑垫。”
她笑：“怕我手抖打翻？”
“怕风太大。”他说，“吹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正要回应，门铃响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外是快递员，手里抱着一个长条形木盒。
“洛小姐？加急件，寄件人没留名。”
她签收，关上门，拆开盒子。
里面是一支新的钢笔，样式和她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笔身水晶是深红色的。
盒底压着一张纸条，字迹陌生：
“有些共鸣，不该只属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