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顾安依旧维持着那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个有趣的话题,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
“说起来,我实在有些好奇,小许……先生身上,究竟是哪一点如此特别地打动了南霜你呢?”
他故意在“小许”和“先生”之间做了一个微妙的停顿,那短暂的间隙,几乎让人以为他会轻蔑地直接称呼“小许”,但他最终还是加上了“先生”二字,维持了表面的礼貌。
可那其中的微妙意味,许允承听得明明白白,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
黎南霜顿时感到一阵尴尬,这种被当面询问“你喜欢他什么”的问题,实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允承,少年正紧绷着脸,眼神不善地盯着顾安。
但顾安似乎完全没看到许允承的敌意,他依旧用那种温和到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目光注视着黎南霜,唇边噙着令人安心的浅笑,甚至还带着几分促狭,对她弯了眉眼,补充道:“不用紧张,我现在纯粹是以你的朋友立场来看待这件事的,南霜,我有的只是好奇而已。”
“朋友的立场”、“只是好奇”。
不得不说,顾安是懂得拿捏黎南霜的。
这些字眼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剂,很好地抚平了她的所有心理负担,她立刻就顺着顾安递过来的台阶往下走,在心里自我安慰:
是啊,他现在只是作为朋友在八卦一下恋情而已,就像所有普通朋友那样,根本不是以情敌的身份在打探,她没有必要紧张!
黎南霜一向迟钝,并且极其善于自我安慰。
在动物界,她就是那只遇到危险就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在植物界,她就是那株被轻轻一碰就立刻闭合叶片的含羞草。
遇到危险,她的本能反应就是逃避和隐藏,仿佛只要自己感受不到那潜在的冲突和危险,那些麻烦就不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她真的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歪着头,认真地开始“酝酿措辞”。
她慢吞吞地,带着点审视意味,再次扫了许允承一眼,仿佛在确认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是否准确。
少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隐隐带着期待。
终于,黎南霜像是总结出了答案,她转过头,看向顾安,用带着点天真和理所当然的语气,清晰地回答:
“他漂亮,又听话。”
这两个理由,简单,直白,甚至有些……肤浅。
但黎南霜觉得,这两点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
当然,许允承身上肯定还有一些其他的细微的让她心动的瞬间,但那些感觉太过模糊,不如这两点来得明确和具体。
顾安听完她的回答,眸中的笑意似乎更真实了一些,那笑意甚至蔓延到了眼底,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依旧锁着黎南霜,用一种近乎打趣,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深意的语气,缓缓说道:
“可是南霜……”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轻轻拨动,“你所说的这两点,‘漂亮’,和‘听话’……”
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继续,语气莫名给人以心痒的感觉,无形中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我好像也能做到呢。”
后面那句未竟的话语,无声地回荡在空气中,每个人都清晰地领会到顾安的意思——那为什么不选他呢?
顾安甚至能感觉到,南霜看他的眼神与看许允承时是不同的。
那里面欣赏和痴迷做不得假,无关欲望,只是最纯粹的注视,那是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吸引。
和许允承比起来,他甚至还有优势。
那是不是意味着,许允承能够凭借“漂亮”和“听话”站在她身边,那么,只要他愿意,他同样可以做到?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两人依旧交握的手,那眼神平静无波,但顾安在心里对自己说:
正如此刻许允承可以堂而皇之地牵着她的手,那么未来这个位置,也未必不能换人。
这番话,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黎南霜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涟漪,也让一旁原本志得意满的许允承,瞬间绷紧了身体。
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年长对手”的威胁。
黎南霜缓了一会才红着脸辩解,“不一样的,我拿你当朋友,但他不一样。”脸颊上不受控制飞起的两抹红霞,像是雪地上骤然落下的红梅,鲜艳美丽。
她试图用这句话解释那种微妙的区别,那种从最初就截然不同的定位。
和许允承在一起的时候,少年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求偶气息”,像一只不知疲倦拼命开屏展示华丽尾羽的孔雀,用尽一切心思和手段,勾着她、诱着她,去尝试、去沉溺、去跨越那条朋友与恋人之间清晰的分界线。
所以,从她失忆后重新认识许允承的那一刻起,在她潜意识的认知里,他就从未被归类于朋友这个安全的范畴。
顾安闻言,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那笑容与他平日里温润和煦的模样并无二致,甚至更添几分包容和理解,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有趣的小故事。
然而与这完美笑容相对的,是站在黎南霜身侧的许允承。
少年那张原本因为得意和喜悦而光彩照人的脸,在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如同被雨水打湿的宣纸,苍白而脆弱。
他仿佛从顾安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和轻浅的笑容里,精准地预判到了对方接下来要投下的重磅炸弹,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倏地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张了张嘴,想要打断,想要用任何方式干扰这即将发生的足以毁灭他一切幸福的餐具,但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安如同一个优雅的刽子手,缓缓举起了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