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望着阿彪撞开的议会厅大门，冷风卷着星尘灌进来，誓约书的边角刮得她指尖生疼。
探测仪贴在大腿内侧，那串新出现的坐标在视网膜投影上跳动——暗礁星区，和阿彪带走的星髓，还有鬼面图腾，像三根钢钉钉进她脑子里。
\"戴小姐？\"阿伯的声音带着点试探。
老人枯瘦的手搭在椅背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却不再发抖。
戴瑶低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的浑浊里浮着簇小火苗——那是她第一次在联盟元老脸上看见的、属于生者的光。
\"您先坐。\"她弯腰扶阿伯坐下，余光瞥见阿玲的终端屏幕正快速闪烁，资源分配表的数据流像银鱼般游向每个议员的私人终端。
阿强还盯着自己的终端，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座椅扶手的凹痕——那是他上次任务时被岩兽抓伤留下的，戴瑶记得他当时疼得直抽气，现在倒成了稳定情绪的锚点。
\"阿玲，把新分配方案的解释视频发下去。\"戴瑶摸出通讯弹，许殇的字迹还带着硝烟味，\"就说...就说这是许将军的意思。\"她故意加重\"许将军\"三个字，果然看见几个原本低头的议员抬了抬眼——地府战神的余威，在这些见惯生死的猎人心里，比星髓更有分量。
阿玲的手指在终端上敲出残影，唇角勾起极淡的笑：\"已经在传了，还加了许将军上次镇压冥河先遣队的影像剪辑。\"
戴瑶心里一松。
她早让阿玲准备好这些——联盟需要的不是她戴瑶的威信，是能镇得住牛鬼蛇神的靠山。
而许殇...她捏紧通讯弹，金属外壳硌得掌心发红。
那男人总说自己是被遗弃的战神，可每次她需要的时候，他的枪林弹雨总比通讯弹先到。
探测仪突然发出蜂鸣，视网膜投影上的坐标开始闪烁红光。
戴瑶瞳孔微缩——暗礁星区的信号强度在疯涨，像有人往深潭里扔了颗恒星。
她摸向腰间的战术终端，刚调出星图，通讯器就炸响。
\"戴议长！\"是巡逻队队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新星盟的人在暗礁星区立了新碑，鬼面图腾刻得比冥河战舰的炮口还大！
他们...他们说要取代我们成为遗迹管理者！\"
戴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取代？
阿彪那批人连遗迹里最基本的镇魂阵都破不开，拿什么取代？
她看向窗外，联盟主星的轨道上，悬浮着成百上千的遗迹猎人飞船，像群护巢的蜂。
可现在有二十多只蜂跟着毒蜘蛛飞走了，剩下的...她扫过厅内的议员，阿伯在揉太阳穴，阿强终于放下终端朝她点头，阿玲还在敲键盘——蜂巢的核心还在。
\"告诉巡逻队，保持距离。\"她声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另外，把探测仪的异常信号同步给所有猎人终端。
就说...这是冥河之主的饵，谁碰谁死。\"
通讯器刚挂断，星际议会的传票就弹了出来。
阿雄的名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议案标题刺得她眼睛疼：《关于审查星际遗迹联盟资源垄断行为的提案》。
\"他倒会挑时候。\"阿玲凑过来看，终端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联盟刚分裂，他就来捅刀子。\"
\"捅吧。\"戴瑶扯下领口的星徽别针，金属尖端在掌心压出红痕，\"正好让全星际看看，谁在守护遗迹，谁在给冥河当看门狗。\"
三日后的星际议会厅，穹顶的全息投影正播放着阿彪在暗礁星区的录像：他站在能量池边，星髓的幽蓝光芒爬满他的机械义眼，身后\"新星盟\"的徽章在星环中转动，活像个被鬼火照亮的坟头。
\"这就是他们要建立的'新秩序'。\"戴瑶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议会厅，\"所谓的资源垄断？
我们只是把该锁进棺材的东西，牢牢钉死在棺材里。\"她调出一段影像——那是三个月前，阿雄旗下军工企业的运输船，正往暗礁星区运送刻着鬼面图腾的能源核心。
\"各位议员。\"她向前一步，星徽别针在胸前闪着冷光，\"你们看过冥河之主的先遣队怎么杀人吗？
他们用遗迹里的鬼面镜照人，被照到的人...会从里到外变成一滩黑水。\"她的目光扫过阿雄煞白的脸，\"而某些人，正把这种镜子，装进你们的飞船，你们的住宅，甚至...你们孩子的玩具里。\"
议会厅陷入死寂。
戴瑶听见后排传来抽气声，有位女议员捂住嘴，指缝间漏出哽咽——她的儿子上个月刚玩坏个带鬼面图案的智能积木。
散会时，阿雄的西装下摆擦过她的手背，像条滑过的蛇。\"你赢不了的。\"他压低声音，呼吸里带着苦杏仁味，\"冥河之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戴瑶没理他。
她的探测仪在兜里发烫，暗礁星区的信号又强了三分。
更糟的是，阿强的通讯弹来了——他在天鹰座β星的遗迹任务中，和另一支猎人队打起来了，因为争夺一具保存完好的古战甲。
赶到现场时，能量枪的焦糊味还飘在空中。
阿强的左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手里攥着半片战甲护肩，指节发白；对方队长的激光刀还没收回，刀尖滴着淡紫色的能量液，那是阿强的血。
\"资源分配表上写得清楚，天鹰座β星归你们队。\"戴瑶扯下阿强手里的护肩，金属边缘割破她的虎口，\"但你抢的是人家先发现的主墓室。\"
\"那又怎样？\"阿强吼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队里的小崽子三天没喝上营养剂了！
新分配方案说这个月多给的星髓，到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
戴瑶心里一沉。
她转头看向阿玲的终端记录——星髓运输船确实在半路上被截了，截船的人...她调出监控，鬼面图腾在船舷上闪着幽光。
\"从今天起，联盟建立资源共享机制。\"她提高声音，让所有围观的猎人都听见，\"每支队伍发现的遗迹资源，提取20%存入公共仓库，急需补给的队伍可以申请预支。\"她看向阿强，\"你队里的营养剂，半小时内送到。\"又看向对方队长，\"主墓室的收益，你们拿70%，剩下30%进公共仓库。\"
人群里响起议论声。有猎人举起手：\"那要是有人故意藏私？\"
\"许将军的地府战旗，会替我们盯着。\"戴瑶摸出通讯弹，许殇的字迹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他说，敢私藏冥河遗物的，鬼卒会顺着星髓的味道，爬进他们的梦里。\"
人群安静了。
阿强摸着肿脸低下脑袋，对方队长收起激光刀，冲她点点头。
戴瑶看着他们各自归队，探测仪突然在掌心震动——这次的信号不是来自暗礁星区，而是联盟控制区的边界，有二十七个能量反应正在靠近，每个都带着鬼面图腾的阴寒。
她抬头看向星空，银河像条发光的河，而河的尽头，有片乌云正缓缓飘来。
通讯器在这时亮起，是许殇的定位——他的坐标，正好在那片乌云的必经之路上。
\"戴小姐？\"阿玲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运输船找到了，被截的星髓...全进了暗礁星区的能量池。\"
戴瑶捏紧通讯弹，指腹摩挲着许殇的字迹。
她知道，用不了多久，那片乌云里会飞出带着鬼面图腾的战舰，而许殇...会像把淬了毒的刀，插进乌云最浓的地方。
她望着逐渐沉向地平线的夕阳，影子在地面拉得老长。
联盟的信任还没崩塌，只是裂了道缝——而她要做的，就是用许殇的枪，用自己的命，把这道缝，焊死。
许殇的战刀劈开第三艘敌舰的能量护罩时，戴瑶正攥着战术终端蹲在联盟指挥室的全息投影前。
屏幕里，暗紫色的星舰像被剖开的巨鲸，幽蓝的能源液喷溅成星云，而那个裹在黑雾里的身影——她太熟悉了，即使隔着千万光年，也能从他挥刀的弧度里认出每一寸骨血。
\"主引擎系统瘫痪！\"通讯兵的声音带着破音，\"敌方旗舰正在释放逃生舱！\"
戴瑶的指甲在终端边缘抠出月牙印。
许殇的定位信号突然剧烈闪烁，那是地府力量透支的征兆。
三个月前他强行解封第三道封印时，也是这样的信号——当时他跪在冥河岸边，喉间溢出的黑血把星尘都染成了墨色。
\"调近卫星画面。\"她声音发紧。
全息投影骤然拉近，黑雾退散的刹那，她看见许殇的战衣裂开半道血口，暗红的血珠正顺着腰线往下淌，在真空里凝成细小的血晶。
他抬枪的动作却稳得像精密仪器，枪口对准最后那艘试图逃逸的护卫舰时，指节因用力泛白——那是他惯用的\"锁魂枪\"，专破星舰的精神防御系统。
\"轰——\"
护卫舰的驾驶舱炸开团橘色火焰，戴瑶的心脏跟着猛跳了下。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额头抵在冰凉的投影屏上，呼吸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指挥室的警报声突然转弱，她这才注意到，所有星舰的鬼面图腾都在扭曲消融，像被高温融化的蜡。
\"许将军...把冥河的标记烧了。\"通讯兵声音发颤，\"他们撤退了！\"
戴瑶的膝盖一软，扶住桌角才没栽倒。
终端在这时震动，是阿玲的加密通讯。
她抹了把脸，按下接听键，就见阿玲的脸从屏幕里挤出来，发梢还沾着星尘，右手背有道新鲜的擦伤。
\"我在资源部的旧服务器里翻到这个。\"阿玲把终端举到镜头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里，\"阿彪\"的名字像毒疮般往外渗红，\"半年前他就用'遗迹维护费'的名义，往暗礁星区的私人基地转了三船星髓。\"
戴瑶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抢过阿玲的终端，快速调出联盟财政记录——每个月的\"维护费\"数额都对得上，但转账备注里的\"鬼面星区07号仓库\"，在官方星图上根本不存在。
\"他用了镜像账户。\"她指尖在终端上翻飞，\"把07号仓库的坐标输进探测仪。\"
探测仪的蜂鸣骤然拔高，视网膜投影上，暗礁星区的某个小点突然爆出刺目红光——和三天前阿彪立碑的位置完全重合。
戴瑶的后槽牙咬得发酸，想起阿雄说\"冥河之主想要的东西从得不到\"时，那股苦杏仁味的呼吸。
\"你怎么发现的？\"她抬头看阿玲。
阿玲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终端边缘的划痕：\"前天运输船被截，我查监控时发现...截船的人穿的战术靴，和阿彪上个月给亲信发的定制款一样。\"她喉结动了动，\"我猜他可能...在给冥河当运输队长。\"
戴瑶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抓起桌上的星徽别针，金属尖端在掌心压出深痕——疼，才能让她保持清醒。\"把这些数据传给阿伯，还有所有没跟阿彪走的老猎人。\"她深吸口气，\"另外，给许殇发消息，让他...先处理伤口。\"
阿玲走后，指挥室的灯光突然暗了暗。
戴瑶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联盟主星的轨道上，原本跟着阿彪飞走的二十多艘飞船，此刻正一盏盏亮起导航灯——像迷途的蜂，在往蜂巢的方向飞。
通讯器在这时震动，是阿伯的视频请求。
老人站在联盟广场的誓约碑前，身后跟着七个白发苍苍的老猎人，每个人胸前都别着褪色的星徽。
\"小戴，来广场吧。\"阿伯的声音比往日更哑，\"我们想...把弄丢的东西找回来。\"
戴瑶赶到时，广场已经站满了人。
星灯从穹顶垂落，照得誓约碑上的刻痕泛着暖光——那是历代猎人用能量刀刻下的名字，最上面一行，是她去年刚补上的\"戴瑶\"。
阿伯扶着碑站定，枯瘦的手抚过\"许殇\"两个字——那是她偷偷刻上去的，当时许殇站在她身后，说\"没必要\"，眼睛却亮得像含着星子。
\"四十年前，我和老周头第一次下遗迹。\"阿伯的声音在夜空里传开，\"他为了给我挡鬼面镜，后背烧出个手掌大的疤。\"他转头看向人群里的老周头，老人抹了把脸，举起布满疤痕的手挥了挥，\"那时候我们说，联盟是命换命的交情。\"
戴瑶感觉有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她摸出誓约书，泛黄的纸页在风里簌簌响——那是她刚成为猎人时，和阿伯他们签的，上面还沾着她第一次任务时蹭的血。
\"真正的联盟，不在名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在我们刻在碑上的名字，在我们为彼此挡的每一刀，在...我们宁死也不交给冥河的星髓。\"
广场爆发出欢呼声。
戴瑶望着人群里举着星徽的年轻猎人，看着老周头把孙女举过肩头，看着阿玲站在最前排，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直到那道刺耳的电子音，像利刃般劈开所有声音。
\"你们还在相信一个靠运气成名的女人？\"
阿彪的脸出现在广场的全息屏上，背景是暗礁星区幽蓝的能量池。
他的机械义眼泛着冷光，身后站着十几个举着鬼面图腾的身影，\"她连自己男人的伤都治不好，拿什么护你们？\"
戴瑶的呼吸一滞。
全息屏突然切换画面，是许殇半跪在地的模样——战衣被血浸透，锁魂枪砸在脚边，黑雾正从他七窍里往外涌。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有个年轻猎人喊了句\"许将军！\"，声音带着哭腔。
\"他现在连鬼卒都打不过。\"阿彪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而我...能给你们真正的力量！\"
戴瑶感觉有团火从喉咙烧到眼底。
她摸出通讯弹，许殇的字迹还带着硝烟味——\"我在，别怕\"。
她对着广场的扩音器按下播放键，通讯弹里传来清冽的男声，混着星舰爆炸的轰鸣：
\"戴瑶的运气，是老子拿命换的。\"
广场瞬间安静。
全息屏里的许殇突然抬头，黑雾凝成的战旗在他身后猎猎作响，锁魂枪重新握在手里，枪口正对着镜头——阿彪的画面猛地花屏，变成一片雪花。
戴瑶望着人群里重新亮起的星徽，望着阿伯握紧的拳头，望着阿玲举高的终端（上面正滚动着阿彪的犯罪证据），突然想起许殇说过的话：\"信任这东西，裂了缝别怕，拿血焊，拿命焊。\"
她摸出战术终端，新建了份文档，标题栏打下\"公平委员会\"五个字。
夜风掀起她的衣角，誓约书的边角轻轻扫过手背——那上面，有她刚补刻的\"许殇\"，和他偷偷加上去的\"戴瑶\"，交叠成个模糊的圆。
广场的星灯突然全部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誓约碑前，和那些刻了四十年的名字，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