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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京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时,林晚棠正借着车帘缝隙打量着街景。两侧的朱门大院鳞次栉比,门楣上悬挂的匾额大多刻着“尚书府”“将军府”等字样,仪仗往来间,马蹄声与车铃声交织成一片喧嚣,却掩不住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的紧张——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前面就是西市的‘迎客楼’了。”苏殇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已换上一身湖蓝色锦袍,左眉的疤痕被一层薄纱遮掩,倒有几分世家公子的模样,“我那刑部的朋友说,每日巳时会在二楼的‘听风阁’等我们。”

林晚棠将玄甲卫令牌藏入袖中,指尖拂过腰间的软剑剑柄。自黑石渡一别,苏御至今杳无音讯,传讯鸢放飞了三次都石沉大海,她不得不按捺住焦灼,先按舆图上的线索探查龙门的踪迹。

马车在迎客楼后门停下时,恰逢一阵骤雨落下。店小二麻利地撑开油纸伞,引着两人穿过潮湿的回廊:“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饭?楼上刚空出一间雅间,临窗能看见街景呢。”

林晚棠注意到店小二的右手食指关节处有一道横向的疤痕,与影阁成员被斩断小指的标记不同,这疤痕更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她不动声色地递过一块碎银:“要听风阁,再备些清淡的小菜。”

二楼的回廊铺着青石板,雨珠从廊檐滴落,在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听风阁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轻响。林晚棠推门而入时,只见窗边坐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正低头看着一卷卷宗,腰间的金鱼袋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大人。”苏殇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男子抬头时,林晚棠才看清他的面容——剑眉星目,下颌线绷得极紧,唯独眼角的细纹泄露了年龄,正是刑部侍郎沈知言。

沈知言的目光在林晚棠身上停留片刻,便转向苏殇,声音压得极低:“你们来得正好,昨夜龙门又有动作了。”他将卷宗推过来,上面画着三具尸体的素描,死者皆是朝中官员,致命伤都在咽喉,伤口形状与影阁的短刃完全一致。

“都是负责查靖王旧案的官员。”沈知言的指尖点向卷宗末尾的批注,“吏部尚书今早递了辞呈,说是家中有丧事,可我派去的人回报,他昨夜就带着家眷出城了,去向不明。”

林晚棠的指尖在卷宗上轻叩,突然注意到死者衣领内侧有一个细小的针孔,针孔周围的布料呈暗紫色:“是‘牵机引’。”她沉声道,“千机阁的秘药,入体后会让人筋骨寸断,外表却看不出异样,只有用特制的银针刺入,才能显露出紫色。”

沈知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阁主认识这种毒药?”

“不仅认识,还知道解药的配方。”林晚棠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但这药十年前就已销毁,除非……有人复刻了药谱。”她突然想起二长老书房里那卷残缺的《千机秘要》,其中恰好有一页记载着牵机引的炼制方法。

窗外的雨势渐大,打在芭蕉叶上发出“噼啪”的声响。苏殇突然指向街对面的茶肆:“那不是吏部尚书的管家吗?他进茶肆时,袖口沾着的泥渍和黑石渡的朱砂土一模一样。”

林晚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正走进茶肆,与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低声交谈。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左眉处隐约有一道疤痕——竟是夜无殇!

“他怎么会在这里?”苏殇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微微发白。沈知言却按住他的肩:“别动,茶肆周围有龙门的暗卫,至少二十人。”他从袖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龙首”二字,“这是我从死者身上搜到的,据说能号令龙门的外围成员。”

林晚棠接过令牌细看,发现令牌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七月初七,天坛祭天,影主亲至。”她心中一动,今日正是六月廿九,距七月初七只剩八日。

“他们要在祭天仪式上动手。”沈知言的声音带着凝重,“圣上每年祭天都要亲自登天坛,若有闪失……”

“若能混入祭天队伍,或许能见到影主。”林晚棠将令牌还给他,“沈大人在刑部任职,可有办法弄到祭天的准入令牌?”

沈知言摇了摇头:“祭天的名单由礼部和龙门共同拟定,外人根本插不进手。不过……”他话锋一转,“三日后是镇国公的寿宴,京中官员都会到场,龙门的人肯定会借机传递消息。”

苏殇突然笑了:“这就好办了。我认识一个戏班班主,他的戏班正好被请去寿宴献艺。”他左眉的薄纱微微晃动,“千机阁的易容术,总该比影阁的换脸术高明些。”

三日后的镇国公府张灯结彩,红绸从朱门一直铺到正厅,往来的官员非富即贵,腰间的玉带与头上的乌纱在灯火下交相辉映。林晚棠扮作戏班的武生,身着银甲靠,脸上画着忠义脸谱,手中的长枪枪缨在转身时划出一道红弧,恰好遮住她望向二楼雅间的目光。

雅间里坐着个身着蟒袍的老者,正是镇国公。他身边站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手持拂尘,眉眼间带着几分阴柔——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振。林晚棠的指尖在枪杆上轻叩,青铜残片在袖中微微发烫,显然目标就在附近。

戏台上正演到《长坂坡》,赵云单骑救主的唱段高亢激昂。林晚棠趁翻筋斗的间隙,瞥见王振将一张纸条塞进镇国公手中,纸条的边缘带着熟悉的蛇形印记。镇国公看完纸条后,脸色骤变,匆匆离席,往后院走去。

“跟上他。”苏殇的声音从戏台侧面传来,他扮作敲锣的杂役,铜锣的阴影恰好遮住他的半张脸。林晚棠点头,一个旋身翻下戏台,混在送茶水的仆役中,跟随着镇国公的背影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月亮门旁种着一片竹林,竹影在月光下摇曳,映得地面斑驳陆离。镇国公在一口古井旁停下,左右张望片刻,便开始转动井边的石辘轳。随着一阵齿轮转动的轻响,井壁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暗道入口。

林晚棠迅速躲进竹林,只见王振不知何时出现在镇国公身后,手中的拂尘突然弹出几根毒针,直指镇国公后心!

“果然是你!”镇国公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毒针,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当年靖王谋反,就是你通风报信!”

王振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老东西,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影主说了,留着你还有用,可你偏要查龙门的底细,那就别怪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林晚棠的软剑已抵在他的咽喉。苏殇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手中的铜锣死死扣住他的双臂:“影主到底是谁?说!”

王振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你们杀了我也没用,龙门的眼线遍布朝野,就算你们能上达天庭,也查不出谁是影主。”他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腰间的玉佩“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裂开的缝隙中露出一张极小的字条。

林晚棠捡起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天坛见。”字迹与二长老密信上的笔迹完全一致,显然出自影主之手。

“看来不必逼你说了。”她将软剑又逼近半寸,“七月初七的祭天仪式,影主会亲自现身,对吗?”

王振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镇国公的佩刀抵住他的后腰:“说!你们要在祭天仪式上做什么?”

“我们要……要让新帝认祖归宗。”王振的声音带着颤抖,“当今圣上根本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真正的皇子当年被影主换了出去,养在靖王府!”

林晚棠与苏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个秘密若是传开,整个朝堂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真正的皇子是谁?”苏殇的铜锣又扣紧了几分。王振却闭紧了嘴,任由佩刀刺破衣袍也不肯再开口。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是寿宴的宾客开始散去。沈知言的声音在竹林外响起,带着刻意提高的语调:“国公爷,刑部有急件需要您过目。”

林晚棠迅速将王振击晕,与苏殇一起将他拖进暗道。镇国公则合上井壁,对着外面朗声道:“知道了,这就来。”

当林晚棠与苏殇从暗道的另一头钻出时,发现自己竟身处京郊的一座破庙。庙内的香案上摆着一尊龙形石雕,石雕的眼睛处嵌着两颗黑曜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与龙纹玉印上的龙眼一模一样。

“这是龙门的秘密祭坛。”苏殇抚摸着石雕底座,“你看这里,刻着的星图和青铜残片上的完全吻合。”

林晚棠将残片贴在星图中央,石雕突然发出一阵轻响,腹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卷明黄色绸缎。展开时,绸缎上的龙纹刺得人眼睛生疼——竟是一份遗诏!

遗诏上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的:“朕知命不久矣,皇长子赵珩实为靖王之子,当年被影阁换入宫中,今立皇次子赵钰为储,若朕遭遇不测,可凭此诏拥立新君。钦此。”落款处盖着先皇的玉玺,印泥尚未完全干透,显然是近期才伪造的。

“他们要在祭天仪式上宣读这份假遗诏,拥立赵珩为帝!”林晚棠的指尖因用力而攥皱了绸缎,“赵珩就是当年被换出去的皇子,对吗?”

苏殇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是从王振身上搜出的,画中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间竟与苏慎之有几分相似。

“这是……苏慎之的孙子?”镇国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当年靖王被抄家时,确实有个刚出生的婴儿失踪了,据说被影阁的人带走了。”

林晚棠的目光落在画像少年的耳后,那里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形状像半片枫叶——与苏御、苏殇耳后的疤痕一模一样!

“他是苏御的儿子。”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苏慎之当年假死,不仅是为了躲避影阁,更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

破庙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打在庙顶的瓦片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迟来的真相哭泣。林晚棠将遗诏折好,藏进石雕的暗格:“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七月初七,在天坛见机行事。”

苏殇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左眉的疤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需要通知沈大人吗?”

“不必。”林晚棠摇了摇头,“在确定谁是影主之前,不能相信任何人。”她想起沈知言那枚刻着“龙首”的令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疑虑——刑部侍郎,真的只是旁观者吗?

离开破庙时,镇国公塞给林晚棠一枚金牌:“这是祭天仪式的准入令牌,能上天坛的祈年殿。”金牌上刻着的龙纹与遗诏上的如出一辙,显然是特意仿制的。

林晚棠接过金牌,指尖触到牌面的温度,竟与龙纹玉印的温度惊人地相似。她知道,这枚金牌将是打开最后真相的钥匙,也可能是通往地狱的门票。

马车行驶在回京的路上,雨丝被风卷进车厢,打湿了林晚棠的鬓发。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青铜残片在袖中微微发烫,像是在预示着天坛之上的血雨腥风。

“若苏御在就好了。”苏殇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他正用布擦拭着铜锣上的铜锈,“他总是比我们更冷静。”

林晚棠没有回答,只是将软剑握得更紧。她知道,无论苏御此刻身在何处,七月初七的天坛之上,她都必须独自面对那场风雨——为了千机阁,为了苏慎之留下的秘密,也为了那个流落在外的真正皇子。

车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一轮残月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了京城的角楼。林晚棠的目光望向天坛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正被一道闪电划破,映出祈年殿的剪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祭天之日的到来。

她的软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剑穗上的七枚银针轻轻晃动,像是在倒数着揭开最终谜底的日子。而那半枚青铜残片,正透过衣袖,在她的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横跨三代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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