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既然你们互相喜欢，我也就不想着拆散你们了。”
善柔愣了愣神说道。
“但我要告诫你，欲望只是低等世界的本能，由内心的贪嗔痴造就，并不是人的本心，不可执着于欲望。”善柔认真地说道。
“怎么说？”韩华问道，他感觉善柔应该是知道一些东西。
“你知道世界的真相吗？”善柔问道。
韩华摇了摇头，修炼了几百亿年，世界的真相他依旧不清楚，只觉得是超出自己想象的东西。
善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了某种更为深远的存在。
她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缓缓道来：
“我们所感知的这个世界，声色犬马，爱恨情仇，看似真实，实则如露亦如电，一片虚妄。”
她微微停顿。
“你可曾想过，驱动我们奔波、争夺、迷恋、痛苦的这股力量——欲望，它究竟源自何处？”善柔问道。
“来自于哪里？”韩华问道。
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们的意识，并非真正的我，而是我们在坠入这个有形有相的低等世界后，所沾染的积习，或者说是内心的污染。”
“由内心的贪求、嗔恨与愚痴交织而成，如同明镜台上堆积的尘埃，遮蔽了本来的光明。”
韩华凝神静听，感觉善柔的话正在触及某个他隐约感知，却从未能清晰把握的真相。
“这万千宇宙，”善柔的声音变得更加悠远，
“看似无穷无量，其本体却只有一个，那是一个无形无相，无始无终，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世界，我们可以暂且称它为‘真我’，或称‘本源’、或者‘道’。”
“它是一切万有的根源，是绝对的寂静与无限的可能。”
“我们所见的一切生灵，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乃至你我，都非独立、固定的实体，而是那唯一‘真我’在不同维度、不同因缘下的投射。”
“我们是它做的梦，是它泛起的涟漪，是它用以体验自身的无数眼眸和触角。”
她看向韩华，眼神清澈如秋水：“所以说，万灵本是一体，你与我，与这天地万物，在最深的本质上，从未分离。”
“争斗、占有、恐惧、孤独，所有这些痛苦的根源，都源于我们遗忘了一体性，错误地将这个短暂聚合的小我，肉身与意识的结合体当成了全部的自己，从而在这幻相中不断追逐、抓取，这便是欲望的牢笼。”
“执着于欲望，如同痴迷于水中的月影，修炼亿万年也只是镜中的繁花，终是徒劳。”
“欲望让我们在外境的起伏中颠沛流离，永远无法触及真正的安宁，唯有认知到这层真相，放下对感官欲乐、对个人欲望的顽固执着，转而去寻觅那个能知能觉、如如不动的‘真我’。”
“这个过程，便是‘修行’。”
善柔的语气带着一种指引般的感觉，“修行不是去往某个遥远的彼岸，获得强大的神通，而是觉醒，剥落欲望的层层包裹，熄灭贪嗔痴的妄念之火，那时，你将以全新的眼光看待世界，看待你所爱之人。”
“爱将不再是一种占有和渴求，而是自然流淌的慈悲，这，才是超越一切现象、回归生命本源的大道。”
“你和玄凝结为道侣，实际上便是向欲望妥协，陷入贪嗔痴导致的欲念而不自知。”善柔解释道。
韩华陷入长久的沉默，善柔的话语在他心中激荡，似乎回忆起来了什么，却又朦朦胧胧。
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广阔世界的大门，门后的风景，既陌生，又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熟悉。
“你说的是推测，还是真实的情况。”良久之后，韩华问道。
“当然是真的，你且随我神通一观。”善柔说完，手一指，一道白光进入他的眉心。
刹那间，韩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韩华心神剧震，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几百亿年修行中的所有见闻。
这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世界。这里是一片无比广阔的灰色大陆，土地平整，天地间弥漫着一种非自然的光，昏沉而均匀，找不到光源，仿佛这光本身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
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只有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陆、还有朦胧的虚空。
而在这大陆之中，站立着无数的“人”。
或者说，是人的轮廓虚影。
每一个“人”都被一个淡薄、近乎透明的光圈所笼罩，像是一个个独立的肥皂泡，悬浮在这片无垠的昏沉之中。
光圈之内，是他们的形体，面容模糊，姿态各异，有的似乎在行走，有的在沉睡，有的在与人交流，演绎着各自悲欢离合的戏码，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让韩华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光圈之外的东西。
从每一个光圈的表面，都延伸出无数条极其细密、闪烁着微光的丝线。
这些丝线纵横交错，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张庞大到无法想象、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立体网络。
网格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将所有的光圈，所有的“人”，都牢牢地笼罩、连接、束缚在这张巨网之中。
这网络仿佛拥有生命，那些丝线如同神经脉络，偶尔有微弱的光芒如电流般一闪而过，从一个光圈传递到另一个，再到更远方。
整个网络在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搏动着，像是一个沉睡巨人的呼吸。
“这……这是什么？”韩华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超越了维度限制的观察点上，俯瞰着一个无法理解的宏大结构。
善柔的身影在他旁边缓缓浮现，依旧带着那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这便是你我所处世界的另一重实相。你所见的每一个光圈，便是一个被‘我执’所禁锢的个体意识，你所认知的‘自我’。”
她指向那无边无际的网络：“而这网格，便是欲望的显化。”
韩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那些光圈中的“人”，他们所演绎的悲欢，他们的渴望、争夺、爱恋、恐惧……所有的情绪和行动，似乎都沿着那些丝线，在这张巨大的网络中传递、共鸣、相互影响。
一个光圈的剧烈波动，会引起相连的无数光圈的轻微震颤。
而自己也在一个网格之中，旁边站着的就是善柔和青衣。
“欲望、贪嗔痴……”
善柔的声音如同清泉，流入韩华混乱的思绪。
“正是这些念头，让人影更加真实，让其中的个体更加坚信自己的真实。”
“你执着于与玄凝的道侣之情，亦是加强壁垒的一部分，让你沉溺于一段二元对立的关系幻梦，而忘了回归。”
韩华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象，回想自己亿万年修行的岁月，追求的突破境界、强大神通，在此刻看来，似乎都只是在那个属于自己的光圈内打转，甚至可能因为力量的增强，反而让那光圈的壁垒变得更加厚实，更加远离了真相。
“我们……我们真的只是……网络上的一个节点？一个被暂时固化的幻影？”他喃喃自语，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与虚幻感涌上心头。
“是，也不是。”善柔微微摇头。
“节点是真，幻影亦是真，但若能识破光圈的虚妄，放下对它的执着，你便能逐渐消融这壁垒，重新回归自己的本体。”
善柔轻轻一挥手，景象开始模糊：“今日你所见，只是匆匆一瞥，是我神通的具象化，真正的修行，需你在行住坐卧中，时刻观照，破执断惑，望你谨记。”
善柔的话音落下，韩华只觉得神魂一颤，眼前的网格世界如潮水般退去。
他重新回到了原地，周围是熟悉的景物，但他的心，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心情。
眼前的世界看似依旧，但他知道，在那表象之下，隐藏着那张无边无际、连接一切的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