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车内的气氛比车外的冷风还冻人。
白雨妍瘫在后座，脸色依旧苍白，左手手腕被诛星用一张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符箓裹成了个粽子，活像戴了个中二病晚期的发光护腕。那灰白三角印记被符力压制着，暂时消停了，但符箓下传来的阵阵隐痛和冰凉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自己现在是颗人形定时炸弹，遥控器还在某个不知名的“先生”手里攥着。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枯枝败叶，幽幽叹了口气：“工伤火锅……怕是要变成断头饭了。”
副驾驶的东北大哥闻言，脖子一缩，努力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往车门边缩了缩，仿佛离白雨妍远点就能安全些。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白雨妍手腕上那发光的“粽子”，又看看旁边开车的诛星道长那冷得像块冰的侧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装鹌鹑。
诛星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目视前方，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细听能品出一丝无奈：“青城山有解法。玄青子师叔精研丹鼎符箓，尤擅拔除异种邪秽。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师叔性情……有些跳脱。”
“跳脱？”白雨妍挑眉，对这个形容表示怀疑。青城山在她印象里，应该是仙气飘飘、古钟悠扬、道长们个个仙风道骨、说话都带着回音那种。跳脱？能跳脱到哪去？总不会比澡堂搓背还离谱吧？
“嗯。”诛星只应了一声，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入探讨。
车子终于拐上一条相对平整些的石板路，前方山势渐缓，一座掩映在苍松翠柏间的古朴道观露出飞檐一角。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清微观”三个古朴大字倒是气势十足。只是……道观门口那根歪歪斜斜的电线杆，以及电线杆上挂着的、印着“xx宽带，光纤入户”的小广告牌，瞬间把那份出尘仙气拉回了人间。
停好车，三人刚走到紧闭的朱漆大门前，还没等诛星叩响门环，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几点可疑油渍道袍的小道童探出半个脑袋，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没睡醒的懵懂。他目光扫过诛星，又看看白雨妍和东北大哥，最后落在白雨妍手腕那发光符箓上，眼睛瞬间睁大了。
“咦？诛星师兄？你回来啦！还带了……呃，伤员？”小道童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脆，好奇地打量着白雨妍，“这位女善信，你手上戴的……是新型智能驱邪手环吗？带蓝牙不？能连‘道法通’App监测邪气值不？”
白雨妍：“……”
诛星面无表情：“玄明，不得无礼。师叔在何处？有急症。”
小道童玄明挠了挠头：“玄青师叔啊？在丹房鼓捣他那个‘赛博炼丹炉’呢！说今天要挑战全自动炼制‘九花玉露丸’！已经炸了三炉了……”
诛星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显然对这位师叔的“跳脱”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他不再多言，示意白雨妍和一脸“俺是不是走错片场了”的东北大哥跟上，径直穿过大门。
道观内部倒是清幽雅致，古树参天，青石铺地。只是空气中除了淡淡的香火味，还隐隐飘荡着一股……焦糊味？以及一丝……方便面调料包的浓郁香气？
沿着回廊七拐八绕，来到后院一处相对独立的偏殿。殿门虚掩着，那股焦糊味和方便面味正是从这里汹涌而出。诛星推开门——
好家伙！
这哪里是丹房？分明是个小型科技展览馆和垃圾堆的混合体！
殿中央，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幽幽蓝光、布满各种仪表盘和管线的金属圆筒状物体正在“嗡嗡”作响，筒壁上还贴着几张歪歪扭扭的符箓，正是那“赛博炼丹炉”。炉子旁边，散落着各种烧杯、试管、电路板、拆开的笔记本电脑、几包吃空的方便面袋，以及一盆……蔫了吧唧、叶片焦黄的盆栽灵芝？
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但袖口和衣襟沾满不明黑色污渍的道士，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滋滋冒着电火花的电路板，一手拿着焊枪，一手还捏着半块啃过的压缩饼干，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聚灵阵的微电流频率应该匹配坎水离火……这破二极管又烧了！无量那个天尊！这科学炼丹的路子咋比画符还费钱！”
“咳。”诛星轻咳一声。
那道士猛地回头。一张脸倒是生得颇为清癯，长眉细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底子。只是此刻，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条腿、用胶布缠了好几圈的厚底眼镜，镜片上还沾着饼干渣，下巴上沾着一道黑灰，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几根，形象与“得道高人”相去甚远。
“哎哟！小星星回来啦！”玄青子道长看到诛星，眼睛一亮，随手把焊枪和压缩饼干往旁边零件堆里一扔，拍拍手站起来，动作倒是利落。他目光直接越过诛星，精准地锁定在白雨妍手腕那发光的符箓上，鼻翼还下意识地抽动了两下。
“阴泉蚀骨的味道？还混了点……澡堂子硫磺皂味儿？”玄青子道长推了推他那摇摇欲坠的眼镜，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研究欲，“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快！女娃子，手伸过来让贫道瞅瞅！这邪气标记的纹路走向和能量波动频率，贫道只在古籍残篇里见过模拟图谱！”
白雨妍被他那“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毛，求助似的看向诛星。诛星微微点头。白雨妍这才迟疑地伸出被符箓裹成粽子的左手。
玄青子道长丝毫不在意那符箓散发的微弱金光和残留的邪气，凑得极近，几乎把鼻尖贴了上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啧啧……这侵蚀深度……这能量活性……这邪纹的拓扑结构……完美！简直是完美的活体样本！比贫道实验室里那些培养皿里的死气强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巴掌大的、类似超市扫码枪的玩意儿，对着白雨妍的手腕“嘀嘀嘀”地扫了几下。那小仪器屏幕立刻亮起，显示出一堆跳动的复杂波形图和不断刷新的数据流。
“玄明！把贫道那台‘玄天号’邪气分析仪推过来！再连上‘紫薇斗数’大数据云端！贫道要建模分析这印记的能量衰减曲线和可能的远程激发阈值！”玄青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科研”世界里。
小道童玄明应了一声，熟练地从一堆杂物里推出一个连着各种线缆、屏幕上同样滚动着复杂数据的小推车仪器。
白雨妍看得目瞪口呆。她以为自己会看到符水、法剑、或者至少是炉火纯青的针灸拔罐……结果给她整上大数据建模和能量衰减曲线了？这年头，当道士也得懂编程？
诛星似乎早已习惯，只是默默走到那盆蔫掉的灵芝旁，拿起旁边一个小喷壶，给它喷了点水。
东北大哥则彻底石化在门口，看着那嗡嗡作响的“赛博炼丹炉”、冒电火花的电路板、滴滴乱叫的扫码枪和推过来的“玄天号”，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喃喃自语：“俺滴个娘咧……这青城山……是道观还是……中科院灵异分院啊？”
玄青子道长完全无视了外界的目光，对着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兴奋击掌：“妙啊！这邪气核心频率在432赫兹附近有强共振峰！跟贫道之前用傅里叶变换分析槐树精残渣的数据对上了！果然同源！等等……这边缘的混沌纹路……像是某种加密符文？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光，看向白雨妍：“女娃子！你立功了！这印记，是钥匙！也是锁！更是那幕后黑手‘先生’远程监控和引爆的媒介！但它本身，也暴露了他力量的核心频率和一部分操控法阵的符文结构！贫道有七成把握，能给你做个‘防火墙’！把这引爆开关给他屏蔽掉！”
白雨妍精神一振：“真的？怎么弄？需要开坛做法还是……”
“嗐！那多没技术含量！”玄青子道长一脸不屑地摆摆手，转身就在他那堆“垃圾”里翻找起来，“科学！要用科学的方法解决问题！贫道给你量身定制一个反制符文阵列！就刻在……嗯，刻在你手背上！利用他印记本身的能量频率，反向干扰他的操控信号！形成局部信息茧房！让他变成睁眼瞎！”
他翻出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精密蚀刻纹路的金属薄片，又拿出一个连着电线的……手持激光雕刻笔？
“来！女娃子！忍着点！可能有点烫！就当是高科技纹身了！”玄青子道长兴致勃勃地拿起激光笔，对准白雨妍的手背。
白雨妍看着那滋滋冒着红光的笔尖，下意识地想缩手。这靠谱吗？她怎么感觉像是要被电焊？
“师叔，”诛星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白警官根基受创，气血两亏，恐承受不住激光灼刻与符文瞬间激发的灵力冲击。需先固本培元。”
玄青子道长动作一顿，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光顾着搞技术了！对对对！得先打补丁！固本培元！” 他目光在丹房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那盆被诛星浇过水、依旧半死不活的灵芝上，嫌弃地撇撇嘴，然后猛地看向墙角——那里堆着几箱还没开封的……红烧牛肉面？
玄青子道长眼睛一亮，大步走过去，拆开一箱，拿出几包面，又不知从哪个坛子里舀出一小勺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香灰。
“来！女娃子！贫道给你露一手独门绝技！”他撕开方便面包装，把面饼掰碎放进一个烧杯里，倒入热水，然后极其郑重地将那一小勺金光香灰均匀地撒在泡开的面上，还用一根玻璃棒搅了搅。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红烧牛肉的浓烈香精味，混合着香灰特有的烟火气和一丝……玄之又玄的灵力波动？
“玄青秘制·香灰固元泡面！”玄青子道长一脸自豪地把那杯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混合物推到白雨妍面前，“趁热吃！补气安神，驱邪固本！专治各种虚不受补！吃完保你龙精虎猛，扛得住贫道的‘赛博符文纹身’！”
白雨妍看着烧杯里漂浮着金色颗粒、汤色浑浊的泡面，又看看玄青子道长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最后求助地看向诛星。
诛星道长默默移开了视线，抬头研究起房梁上挂着的一串风干草药。
白雨妍：“……”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发光符箓下那个催命符般的印记，又看看眼前这杯“玄青秘制”。一股悲壮感油然而生。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烧杯，视死如归地灌了一大口。
嗯……又咸，又齁，还有股香灰的颗粒感……以及一丝诡异的、暖洋洋的气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手腕处的一部分寒意。
“怎么样？”玄青子道长殷切地问。
白雨妍表情扭曲地咽下那口难以形容的混合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