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云栖就被篱笆外的惊呼声惊醒。
她踩着沾露的麻鞋奔到田垄边，眼前景象让喉头一紧——昨日才抽芽的青灵草苗上，爬满了拇指长的灰虫，虫身裹着黏液，所过之处，嫩绿的叶片瞬间焦黑卷曲，连带着土里的灵根都渗出黑血。
\"这...这比上个月的虫灾还狠！\"赵师姐攥着药锄的手直抖，她昨晚才给阵眼添了聚灵灯，原以为能稳两天，哪承想今早虫子跟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把最金贵的三亩青灵草啃得只剩光杆。
云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虫尸黏液，凑到鼻端轻嗅。
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腥气刺得她皱眉——这不是普通的地蛆，倒像是被蚀灵草养出来的邪虫。
她想起昨夜金盏花叶尖的紫露，后颈泛起凉意：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快去喊人！
把竹篓都拿来装虫！\"云栖扯下腰间的粗布围裙，兜头罩住一簇虫群，\"大柱哥带几个杂役去河边提水，赵师姐你去药堂借点驱灵粉，我先试着用手抓！\"
杂役们手忙脚乱应着，可虫子繁殖得太快，刚抓掉一片叶上的虫，旁边的草茎又钻出密密麻麻的虫卵。
大柱提来的水浇上去，虫子非但没死，反而裹着黏液往更深的土里钻，被泡烂的草根散发出腐臭，惊得篱笆外的灵鸡扑棱着翅膀乱飞。
\"没用的！\"李管事摇着折扇踱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扛着锄头的护院，\"上个月用艾草熏，这个月撒石灰，哪次不是白折腾？
我早说这荒园是块烂地，偏你们要较劲——\"他用扇骨挑起一株只剩根的青灵草，\"你瞧，连灵根都烂了，还救个什么劲？\"
云栖攥紧围裙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能忍李管事阴阳怪气，能忍杂役们偷懒耍滑，可这三亩青灵草是给外门弟子治外伤的，若真绝收，这个月得有多少人因断药耽误修炼？
\"再等等。\"她声音发哑，却把腰板挺得更直，\"我昨日翻了农典残卷，里面记着...用苦楝叶、蛇泡藤和赤焰花熬汁，能克这种蚀灵虫。\"
赵师姐眼睛一亮：\"我知道苦楝树在后山北坡，蛇泡藤长在溪涧边，赤焰花...得去悬崖下的石缝里找！\"她扯了扯云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采点回来！\"
李管事嗤笑一声：\"农典？
你当自己是神农转世？
我给你半日时辰，若再治不好——\"他扫过满地狼藉，\"这荒园就收归药堂，你回杂役房扫落叶去！\"
云栖没接话，把围裙往田埂上一甩，转身就往后山跑。
赵师姐追上来时，见她发梢都沾着草屑，却仍攥着块碎玉——那是她从小戴在颈间的，说是能保平安。
后山北坡的苦楝树有两人合抱粗，云栖踩着枯枝往上爬，指甲缝里渗出血也顾不得。
苦楝叶要取最顶端的嫩叶，她踮着脚够到最高的枝桠，突然听见脚下\"咔嚓\"一声——枯木断裂的瞬间，她本能地抱紧树干，却见赵师姐从下面托住她的腰：\"我扶着，你摘！\"
等两人抱着半筐苦楝叶跑到溪涧边，日头已爬过东山。
蛇泡藤的刺扎得手背全是血珠，云栖却像没知觉似的，专挑藤上结着紫果的部分剪——农典里说，紫果越熟，驱虫效果越强。
\"赤焰花...\"赵师姐抹了把脸上的汗，望着对面陡峭的悬崖，\"去年我跟刘药师来采药，见石缝里有两株，可那地方...得攀着藤条下去。\"
云栖望着崖底翻涌的白雾，解下腰间的粗麻绳：\"我去。\"
\"使不得！\"赵师姐急得要拦，\"你要是摔着...\"
\"就两株。\"云栖把麻绳系在树桩上，冲她笑了笑，\"我从小在山上跑，比猴子还灵便。\"
她攀着藤条往下滑时，风灌进袖口，刮得脸颊生疼。
石缝里的赤焰花正开得艳，火红色的花瓣上凝着晨露，云栖刚要伸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动静——赵师姐举着个竹篮探身：\"接着！
我把篮子放下去，你摘了往里扔！\"
两株赤焰花终于入筐时，云栖的掌心全是被藤条勒出的血痕。
她爬回崖顶，正撞上进山采药的刘药师。
老药师白眉一挑，盯着她怀里的药筐：\"苦楝叶、熟蛇泡藤、赤焰花...小丫头，你这是要配驱虫剂？\"
\"刘师叔！\"赵师姐忙行了个礼，\"我们荒园闹虫灾，云栖说农典里记着这法子...\"
刘药师凑近些，看云栖手上的伤：\"农典？
可是当年被焚的《百谷经》残卷？\"见云栖点头，他捋了捋胡须，\"我在典籍阁见过只言片语，这方子确实能克蚀灵虫，只是...\"他扫过两人沾着泥的衣裳，\"若真能救回荒园的灵药，药堂给你记三个贡献点。\"
三个贡献点！
云栖眼睛一亮。
杂役弟子每月累死累活也才挣半个，有了这三个，她能换十斤灵米，给后山的老黄狗添个窝，还能给赵师姐换瓶治手裂的药膏。
\"我一定能行。\"她把药筐抱得更紧，声音里带了几分底气。
回荒园的路上，两人几乎是跑着的。
赵师姐架起陶锅烧火，云栖把草药按农典里的比例切碎：苦楝叶五片，蛇泡藤三根，赤焰花两朵，再兑上三碗山泉水。
药汁熬到第三滚时，锅里腾起淡紫色的雾气，云栖拿木勺搅了搅，凑近闻——没有想象中的苦腥，反而有股清冽的草香。
\"成了！\"她舀起一勺，泼在田垄边的虫堆上。
原本还在蠕动的灰虫突然蜷成一团，虫身表面泛起焦黑，片刻后竟化作一滩黑水。
\"有效！\"赵师姐欢呼着提起木桶，\"我去叫人帮忙喷洒！\"
杂役们提着木勺跟着跑，云栖举着陶碗往叶背、土缝里仔细浇。
日头偏西时，原本密密麻麻的虫群已少了大半，只剩田埂角落还爬着几只灰虫，颜色比之前更暗，动作也更迟缓。
\"算你走运。\"李管事晃着折扇踱过来，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虫尸，\"但还有虫子没清干净，明天我带药堂的人来检查——\"他突然眯起眼，\"若再出岔子，你就等着去洗茅房吧！\"
云栖垂眸应了声\"是\"，指尖却悄悄抠住掌心。
她注意到那几只残留的灰虫，虫背隐约有条金线——和昨夜金盏花叶尖的紫露，还有法阵里渗出的暗褐黏液，似乎都有某种联系。
晚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被藤条勒出的红痕。
云栖蹲下身，望着最后一只灰虫钻进土缝，嘴角慢慢扬起。
她知道，这虫灾远没到尽头，但至少...她证明了自己能行。
月光爬上篱笆时，云栖蹲在田垄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赵师姐端来热粥，见她画的是虫背的金线，还有金盏花的叶纹，忽然压低声音：\"你说...这些虫子，会不会和上次破坏法阵的人有关？\"
云栖没说话，只是把树枝往土里按得更深。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她望着田埂角落的土堆，那里正有一丝暗褐色黏液，顺着石缝缓缓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