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阳节。
长安城，沐浴在金色的秋光之中。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插上了茱萸，空气中弥漫着菊花酒的清香。
按照习俗，百姓们成群结队，携家带口，前往城外的乐游原、曲江池等地，登高望远，辞青游赏。
整个长安城，显得比往日空旷了许多，也安宁了许多。
然而，在这份安宁之下，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死死地盯着这座伟大的城市。
城南，一处隐秘的宅院内。
数十名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般的地洞。地洞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股刺鼻的油味，从中散发出来。
“舵主，已经注入了三百桶‘天一真油’了，整个南城的管道，都快满了！”一名汉子禀报道。
“继续！”为首的舵主，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师尊有令，要让火龙，淹没整个长安！继续灌！”
同样的场景，在城东、城西、城北的几十个秘密据点，同时发生。
无数桶精心炼制的“天一真油”，正通过这些隐秘的入口，如同毒液一般，被源源不断地注入长安城的“血脉”——那套庞大的地下管网之中。
大兴善寺废弃的古塔地底，密室之内。
袁守诚闭目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仿佛一尊入定的老僧。
他的身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铜制地听。地听的另一头，连接着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铜线，延伸至沙盘模型的各个角落。
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天一真油”，正在他的引导下，精准地流向每一个他预设的位置。
皇宫、太庙、格物院、皇家银行……这些象征着大唐新秩序的心脏地带，它们的地底，正在被死亡的液体，一点点地填满。
一切，都按照他最完美的剧本，在进行。
“呵呵……李承乾……你的死期，到了。”他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午时三刻，终于到了。
太阳，高悬于天空正中，将灼热的光芒，洒向大地。
“时辰到！”
袁守诚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神光暴射！
他抓起身旁的一只铜锤，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敲响了面前的一面巨大的铜锣！
“铛——！”
一声悠长而又沉闷的锣声，通过地底的铜线网络，瞬间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总攻的号令！
朱雀大街，一处茶楼的雅间内。
几名正在喝茶的“富商”，听到从地底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锣声，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其中一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对着楼下不远处，一个正在卖糖人的小贩，轻轻地挥了挥手。
那名小贩，立刻会意。他从自己的货担底下，掏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吹亮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了街边一个不起眼的，用于排雨水的阴沟口。
东市，一个正在表演杂耍的班子里，领头的班主，听到锣声后，对着正在表演“口中喷火”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心领神会，猛地吸了一大口火油，对着地上的一个排水栅栏，喷出了一条长长的火龙！
西市，一个胡人开的香料店里，老板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燃烧着的香炉，将其，“不小心”打翻在了店铺角落的一个通风口……
几十个“火种”，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位置，将罪恶的火焰，投向了那早已被“天一真油”浸透的地下世界！
“轰！”
第一声爆炸，从朱雀大街的地底传来！
紧接着，如同点燃了一串鞭炮！
“轰！轰！轰！轰！”
连环的爆炸声，从东市到西市，从城南到城北，此起彼伏！大地，在颤抖！房屋，在摇晃！
无数百姓，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吗？”
“着火了！着火了！好多地方都冒烟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预想中，那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将一切都吞噬的地狱景象，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
在朱雀大街的正中央，在东市最宽阔的广场上，在皇家演武场的空地中央……那些平日里坚实平整的地面，突然裂开了一个个巨大的口子！
紧接着，一道道粗壮的，燃烧着的，橙红色的火柱，从那些口子中，冲天而起！
这些火柱，高达数十丈，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愤怒火龙，在天空中狂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整个长安城，在瞬间，出现了几十根这样壮观而又恐怖的擎天火柱！
它们照亮了天空，将整个城市，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橘红色。
看起来，确实像是“焚城”。
但诡异的是，这些火柱，都被完美地限制在了那些预设的“火口”之内。它们只是向上喷发，火焰并没有向四周蔓延。
除了带来视觉上的震撼和听觉上的轰鸣，它们甚至没有点燃旁边最近的一间草房。
这哪里是焚城？
这分明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规模宏大的火焰表演！
古塔地底，袁守诚呆住了。
他通过地听，听着外面传来的，那熟悉的爆炸声。通过沙盘上，那些因为剧烈震动而不断跳动的模型，感受着长安的“毁灭”。
他站起身，脸上带着功德圆满的，病态的潮红。
“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天火降世！天火降世了！”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密室，顺着古塔的阶梯，向上爬去。
他要亲眼看看！
他要亲眼看看，长安城，在他召唤出的神罚之火下，化为焦土的壮丽景象！
他爬上了塔顶。
当他看到眼前那一幕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火。
看到了冲天的火。
但他没有看到毁灭，没有看到死亡，没有看到哀嚎。
他只看到，几十条被精准束缚住的火龙，在城市的上空，上演着一场盛大的，无害的舞蹈。
而长安城的百姓们，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已经发现了这些火龙，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胆子大的人，甚至已经凑上前去，指指点点，啧啧称奇，仿佛在观赏一场百年难遇的奇景。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袁守诚的脑子，一片空白。
“我的‘天一真油’……我的‘炼城’计划……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自己那足以毁灭一切的计划，为何会变成一场华丽的烟火秀。
就在他心神俱裂，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袁道长，这场‘火龙舞’，可还看得过瘾？”
袁守诚猛地回头。
只见古塔的入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穿黑甲的百骑司校尉。
为首的，正是大唐的宰相，房玄龄。
他的身后，长孙无忌、魏徵，赫然在列。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像是看戏，又像是怜悯的表情。
“太子殿下，在撒马尔罕，为您摆下了庆功宴。”房玄龄微笑着，对着已经面如死灰的袁守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特意嘱咐我们，请您看完这场由您亲手导演的，旷世大戏之后，再送您……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