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之上，秋风乍起，卷起几片枯黄的柳叶，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气氛，却因那锦衣阔少陈公子的一声令下，变得剑拔弩张，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那几名新来的彪形大汉，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凶悍，步伐沉稳，显然是陈府豢养的顶尖武师，比上午那些街头混混强了不止一个档次。他们手持厚背砍刀，刀刃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寒光，一步步向我逼近，将我与弟子们围在桥中央。
桥上的行人早已吓得作鸟兽散，只留下几个胆大的远远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桥下的孩童们也停止了嬉闹，躲在柳树后，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
“师父！”秋云和秋燕一左一右护在我身前，手中长剑微微颤抖，既有紧张，也有一丝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兴奋。她们筑基不久，这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对如此阵仗。
白泽则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一双清澈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显然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看着眼前这阵仗，心中却并无波澜。金丹圆满的修为，识海初开的神识，足以让我应付眼前这些凡俗武者。只是，师父“不可轻易显露神通”的叮嘱言犹在耳，红尘炼心，亦需遵循此间规则。若非必要，我并不想大开杀戒。
那陈公子见手下将我们围住，胆气又壮了起来。他从轿子里走出来，整理了一下华丽的衣袍，摇着折扇，走到近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我，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臭道士，上午让你侥幸跑了，还敢在镇上逗留？真是不知死活！本公子今天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戏！”
我看着他那副倨傲嚣张的模样，心中暗自摇头。这陈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跋扈，想必是家中权势熏天，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若不稍加惩戒，日后必成祸害。
我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陈公子，贫道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苦苦相逼？上午之事，本是你手下无理取闹，欺凌弱小在先，贫道不过是略施薄惩，望你日后好自为之罢了。”
“好自为之？哈哈哈！”陈公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指着我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本公子？我爹可是这五台县的县令！在这地界，我陈家就是天！你敢惹我，就是自寻死路！给我上！打断他的狗腿！那两个小妞儿留下，本公子要好好‘疼爱’一番！”
他眼中闪过淫邪的光芒，看向秋云和秋燕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
“找死！”听到他污言秽语，我眼中瞬间寒光一闪！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我堂堂金丹修士！他辱我尚可忍，但敢觊觎我的弟子，便是触了我的逆鳞！
我不再犹豫，心念微动，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释放！这并非灵力外放，而是我凝聚了浩然正气、佛门愿力、道家清静之意后，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精神气场！
那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汉，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迎面扑来，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道士，而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们！他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握刀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陈公子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脸上的笑容僵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他们心神动摇的刹那，我动了！
我并未拔剑，也未使用任何法术，而是脚下如同行云流水般，施展出在武当山所悟的太极步法，身形一晃，便已如同鬼魅般切入了两名大汉之间！
双手如同穿花蝴蝶，看似缓慢轻柔，实则蕴含着绵绵不绝的内劲。左手轻轻一带，拨开一名大汉砍来的钢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闪电般点在他腋下的“期门穴”！
“呃！”那大汉只觉腋下一阵剧烈的酸麻感传来，半边身子瞬间失去力气，钢刀脱手落地，整个人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我身体微微一侧，避开另一名大汉的横扫，手肘顺势向后一撞，正中他腰间的“肾俞穴”！
“嗷！”那大汉发出一声痛呼，只觉腰眼处如同被铁锤砸中，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眼前一黑，也瘫软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围观者甚至没看清我的动作，便已有两名彪形大汉失去了战斗力！
剩下的几名武师见状，又惊又怒，齐齐怒吼一声，挥刀向我砍来！刀风呼啸，势大力沉！
我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游鱼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太极拳的“沾、粘、连、随”之劲运用得淋漓尽致。他们的刀砍来，我便顺势一带，将其力道化解；他们的刀劈来，我便身形一转，避其锋芒，同时以掌、指、肘、肩、膝等部位，或点、或按、或靠、或撞，击打在他们身上的各个穴位或薄弱之处。
看似轻描淡写的接触，却蕴含着精妙的内劲和对人体穴窍的精准把握。被我击中的武士，无不闷哼一声，或酸麻无力，或剧痛难当，或气血翻涌，纷纷失去战斗力，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整个过程，我始终气定神闲，步法飘逸，动作潇洒，仿佛不是在激烈的打斗，而是在演练一套优美的拳法。
桥上的行人和桥下的孩童们都看呆了！
“天啊！这道长好厉害！”
“赤手空拳就打倒了这么多人！”
“这是什么功夫？太神了！”
就连秋云和秋燕也看得目眩神迷，她们虽已筑基，但实战经验匮乏，哪里见过如此精妙绝伦、举重若轻的武学？师父不出剑、不用法术，仅凭拳脚功夫，便将这些凶悍的武士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才是真正的高人风范！
白泽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声叫好：“哥哥威武！打趴他们！”
转眼之间，陈公子带来的所有武师都已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只剩下陈公子和他那两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丁，孤零零地站在桥中央，瑟瑟发抖。
陈公子脸上的倨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他看着如同杀神般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仙……仙长饶命！真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该死！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一马吧！”
他身后的两个家丁也跟着跪下，磕头如捣蒜。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陈公子，贫道说过，上午之事，略施薄惩，望你好自为之。为何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再次前来寻衅？”
陈公子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嘴硬，哭丧着脸道：“仙长，小的……小的错了！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仙长饶命啊！”
我冷哼一声：“饶你？你仗着父辈权势，横行乡里，欺压良善，可知犯下多少罪孽？今日若非贫道在此，那卖针线的老妇人，以及我这两位弟子，又将落得何等下场？”
陈公子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小的知罪！小的知罪！小的愿意赔偿！仙长要多少银子，小的都给！只求仙长饶我一命！”
我看着他这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心中厌恶更甚，却也知道，杀了他容易，但后续麻烦不少，更违背了我“少沾因果”的原则。况且，惩罚并非目的，让他改过自新，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我沉吟片刻，道：“银子？贫道乃方外之人，要你这不义之财何用？你既知罪，便需赎罪。”
“赎罪？小的愿意！仙长让小的做什么都行！”陈公子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应道。
我目光扫过四周，看到桥下那些面黄肌瘦、眼神渴望的孩童，又想起镇子周边那些缺水的村庄，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好。”我缓缓道，“贫道也不为难你。你既是县令之子，想必家资丰厚。贫道罚你做三件善事，以赎己过。”
“三件？仙长请讲！别说三件，三十件小的也做！”陈公子连忙道。
我伸出手指，道：“第一，你需将今日之事，禀明你父，劝他约束家人奴仆，不得再仗势欺人，鱼肉乡里。若再有犯，贫道必不轻饶！”
“是是是！小的回去一定禀告家父！严加管教！”陈公子点头如捣蒜。
“第二，”我继续道，“五台山附近村庄，常年缺水，百姓饮水灌溉皆是困难。你需出资出力，组织人手，勘探水源，修建几条水渠，引山泉入村，解决百姓用水之难。此事需在三个月内完成，不得偷工减料，我会派人监督。”
“修……修水渠？”陈公子一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仙长，这……这工程浩大，花费不菲啊……”
我眼神一冷：“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陈公子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小的愿意！三个月！一定修好！绝不偷工减料！”
“很好。”我点了点头，“第三，镇上及周边有不少孤寡老人、贫苦人家，你需每月拿出部分家财，周济他们，至少持续一年。此事同样会有人监督。”
陈公子一听只是出钱，连忙点头：“是是是！小的明白！一定照办！每月初一，小的亲自送米送钱上门！”
我看着他那副赌咒发誓的模样，心中冷笑，道：“口说无凭。你需在此立下字据，画押为证。若有违背，贫道虽远在天边，亦能让你……生不如死。”我说话间，指尖悄然凝聚一缕极寒的灵力，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陈公子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钻入脑海，仿佛灵魂都被冻结了一般，吓得他浑身一颤，连忙道：“不敢不敢！小的绝不敢违背！这就立字据！”他慌忙让家丁取来纸笔，颤抖着写下字据，又按了手印。
我接过字据，看了一眼，收了起来，道：“好了，带着你的人滚吧。记住你的承诺。”
陈公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带着家丁和那些受伤的武士离开了石桥，跑得比兔子还快。
桥上看热闹的百姓见恶少被惩治，还被逼着做善事，无不拍手称快，纷纷称赞我的义举。
“道长真是活菩萨！”
“这下好了，咱们村子有水喝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陈公子这回可栽了！”
一股股纯净的愿力再次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我的体内，滋养着我的神魂与金丹。我心中一片平和。
秋云和秋燕走上前来，眼中满是崇拜：“师父，您太厉害了！不动刀兵，便让那恶少伏法，还逼他为百姓修渠！”
我微笑道：“惩恶扬善，亦有不同法门。有时，攻心为上，引导向善，比一杀了之更有意义。你们日后行走江湖，当谨记此理。”
姐妹二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白泽则跑过来，拉着我的袖子道：“哥哥，那家伙答应修水渠了，是不是以后这里的水就好喝了？”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是啊，以后这里的水，会更甜。”
我们离开了石桥，回客栈的路上，我心中对“因果牵引”又有了新的感悟。惩治陈公子，逼他修渠济贫，这既是为民除害，也是为我自己种下善因。他若真能改过，造福一方，这份功德愿力，最终也会回馈于我。这或许便是修行与红尘的微妙联系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并未急于离开五台山，而是留在此地，一边指导弟子修行，一边暗中观察陈公子修渠之事。那陈公子或许是真的怕了我，竟真的开始组织人手，勘探水源，开挖渠道。虽然过程中少不了抱怨和偷懒，但在我的“暗中监督”（偶尔让白泽去吓唬他一下）下，工程倒也进展顺利。
看着那一条条水渠渐渐成形，引来清澈的山泉，灌溉着干涸的田地，滋润着百姓的心田，看着村民们脸上露出的真挚笑容，我的心中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
这，或许就是“道在人心”的最好诠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