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电话，林柏生和李世群明天才会到，他们被鹫巢铁夫的秘书武田留在了南京，鹫巢铁夫这是在给龙川肥原争取时间。”顾民章忧心忡忡说道。
潘汉卿眉头紧锁：“怕是到了明天，一切都晚了，龙川肥原怕是今晚就会动手。”
顾民章叹了口气：“涌金门的大混战，白小年死了，何剪烛死了，金生火也死了，龙川肥原只有今天的时间了，他一定会杀死李宁玉来了结此案，只要她们两人能活过今晚，事情就能迎来转机，可是太难了。”
赵管家急匆匆走过来，对顾民章道：“裘庄刚传来消息，吴志国被抓，龙川肥原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估计活不过今晚了。”
顾民章站起身道：“没办法了，只能暴力营救了，裘庄重兵把守，易守难攻，怕是以卵击石啊。”
赵管家拿来了她画的裘庄地图。
“裘庄的结构是东西两楼对称，我走进了西楼，记住了这里的结构和兵力布置，根据镜像原理我画出了东楼的结构。”
“真是大开眼界，钦佩至极。如果我是龙川肥原，我会把她们放在东楼，在二楼的楼梯口设置第一道防务，在二楼楼梯口设置第二道防务，最后，在三楼楼顶设置三到五个狙击手。”
潘汉卿研究了半天，摇摇头道：“胜算为零。”
顾民章道：“就算我雇佣苏杭和上海最顶尖的杀手，由潘先生指挥，也没有办法救出李宁玉和我女儿。”
潘汉卿忽然道：“有机会的，不过要等到今晚。”
“什么办法？”
潘汉卿指着地图上裘庄那片山林，道：“放火烧山，烧掉裘庄，只希望今晚能有一场东风。”
“那龙川肥原直接杀人怎么办？”
潘汉卿信心满满道：“李宁玉告诉过我，她留了后手，她制造的二代恩尼格玛机有个致命的漏洞，这个问题只有她能解决，如果龙川肥原接到军部的电报，一定不敢轻易杀掉她。”
“照这么说，电报应该到龙川肥原手里了，难道…………？”顾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么是龙川肥原已经疯了，要么是被鹫巢铁夫截留了，可能鹫巢铁夫也不知道龙川肥原已经疯了吧。”
潘汉卿点点头：“如果这是真的，鹫巢铁夫一定不会让龙川肥原杀我妹妹。”
顾民章眼睛一亮：“我马上打电话联系军部的朋友，核实这件事。”
………………
顾晓梦终于醒了，李宁玉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玉姐，我睡了多久？”她哑着嗓子问。
李宁玉转过身，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睡了整整一天。对了，今晚是你的生日，龙川肥原说要为你备一场生日宴，明早你就能出去了。”
顾晓梦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声音沉得像浸了水：“那龙川肥原，今晚定会对你下手。”
李宁玉轻轻“嗯”了一声，转回头去，目光重新落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顾晓梦挣扎着起身，指尖下意识地在墙缝、桌角摸索，显然是在找窃听器。李宁玉的声音从窗边飘过来：“放心吧，窃听器我已经拆了。”
顾晓梦蹑手蹑脚走到她身后，声音轻得像羽毛：“那玉姐，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好啊，”李宁玉侧过头，眼尾带着点暖意，“顾大小姐的秘密，我倒真想听听。”
“玉姐，人藏不住本能的反应，也藏不住真心的感情。”顾晓梦望着她的侧脸，“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像极了我妈妈。”
“你母亲……什么时候过世的？”
“我不是顾民章的亲女儿。”顾晓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母亲是裘庄主的二姨太，我和白小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后来母亲被裘家大太太赶出来，辗转嫁给我父亲，没几年就抑郁成疾，走了。”
李宁玉悄悄拭去眼角的湿意，声音微哑：“你母亲在天有灵，定会护着你平安回家。”
顾晓梦轻轻攥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刚睡醒的温热：“玉姐，你怎么哭了？”
李宁玉勉强牵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晓梦，我对你好是真是假，你不用猜。总之，我不会害你。”
“玉姐，我给你留了封信，在我房间枕头底下。”顾晓梦望着她，“你出去后，一定要看。”
李宁玉眉峰微蹙：“我出不去了。有什么话，不如现在告诉我。”
“那好，”顾晓梦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今晚生日宴上我告诉你。对了玉姐，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关在这里这么久，身上实在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李宁玉浅笑道，“我画了几幅画，就当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玉姐，我告诉你个秘密。”顾晓梦忽然敛了笑，“其实我从没打算过二十五岁生日。”
“什么？”李宁玉愕然转头。
“因为我本就没打算活过二十五岁。”
“你胡说什么！”李宁玉的声音陡然紧了。
“我没胡说。”顾晓梦抬眼望她，语气里带着股孤勇，“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非洲猎狮的事吗？法国人猎狮，会开着车进草原，只带一杆老猎枪，然后独自走到最深处，让风把自己的体温和气味送进雄狮的鼻子里。等狮子从草丛里走出来，猎手就举枪射击——草原上的每一声枪响，要么是雄狮的最后一吼，要么是猎人的最后一声呼吸。”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野性的光：“我就喜欢这种冒险。试过猎狮的刺激，就再也容不下平淡日子了。我天生就该是个冒险家，若在海上，定是个女海盗。”
“这梦想不难实现吧？”李宁玉轻声道，“你父亲可是船王。”
“可在爸爸的船上，再大的风浪也算不上冒险。”顾晓梦摇头，语气里带着点不屑，“有盾牌护着的甲板，哪会有死亡的舞会。”
“你所谓的冒险，就是对死亡好奇？”李宁玉的声音冷了几分。
“死神，似乎是我征途上的仆人。”顾晓梦轻声念着，眼里泛着痴迷，“第一次读到托马斯·劳伦斯的这句诗，我就再也忘不掉了。”
“你真是个疯子。”李宁玉的声音里裹着痛惜，“你太年轻，太不懂事了。死亡不是法式点心上的糖霜，不是用来点缀日子的玩物。白小年死了，金生火死了，吴志国也快了，我也……”她顿了顿，声音发颤，“死亡一点也不美丽，和浪漫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晓梦伸手托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眼神亮得惊人：“这才是我的玉姐——为了终结这黑铁时代，迎来将来的黄金时代，甘愿赴死。”她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像耳语，“不过你向往的黄金时代，我已经见过了。这次，该换你去看看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宁玉别开脸。
顾晓梦的目光深了下去，像藏着一片海：“将来你会懂的，也会明白我今日的话。”
“晓梦，我不管你说什么，”李宁玉按住她的肩，语气恳切，“我只希望你能活着出去，好好过日子。时间不多了，我帮你换上礼服吧。”
李宁玉取出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晚礼服。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缎面上流淌出细碎的光。
她伸手抚过顾晓梦的后背，指尖微微颤抖，随即用更轻柔的力道系好蝴蝶结。
“玉姐的手真巧。”顾晓梦对着镜子转了半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像我妈妈以前给我梳辫子时一样。”
李宁玉没接话，转身翻出自己的白色旗袍。
天鹅绒的料子在暗处泛着沉郁的光，领口别着枚小巧的银质胸针，她背对着顾晓梦解开发绳，长发垂下来的瞬间，顾晓梦忽然从身后抱住她。
“玉姐，我舍不得你！”手指攥着黑色衣料的边角，声音闷在发间。
李宁玉掰开她的手转过来，指尖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傻丫头，好好活着。”
她望着镜子里并肩而立的两人，忽然笑了，“你看，像不像红白双煞？”
顾晓梦也跟着笑，眼眶却红了：“等出去了，我让裁缝给你做十件八件真丝的，红的绿的黄的，什么颜色都有。”
“好啊。”李宁玉替她抹掉眼角的湿意，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寻常家事，“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吃法式甜点，就你说过的那种，顶上堆着奶油花的。”
顾晓梦用力点头，转身从首饰盒里抓出支珍珠发卡，别在李宁玉鬓边：“这样就更好看了。”
窗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王田香已经候在门外。
顾晓梦猛地怔住，看着李宁玉背影挺得笔直，像株地狱绽放的曼陀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