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自个儿是不是也该入乡随俗,在这儿陪着罚站。
谁料,他这念头刚起,马车堪堪停稳。
太傅府的大门便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人。
正是宋太傅家的管家,宋青山。
“李公子!”
宋青山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几步便迎了上来,那叫一个亲切。
竟是当着门外那十几双眼睛的面,亲自将李玄往府里请。
“可算把你盼来了!叔父已在堂中等候多时了!”
周围那些寒门书生,瞧见这一幕,神色各异。
“这谁啊?面子这么大?”
“没见过啊,管家竟然亲自出来接……”
李玄面色如常,,只随着宋青山往里走。
不过刚一跨过门槛,李玄便忍不住开口了。
“宋叔,外面那些……”
宋青山却有些随意的解释道。
“嗨,你有所不知。”
他引着李玄往正堂走,边走边说。
“那些人按理说是没资格参加今日这等场合的。”
“不过嘛,陛下不是想让这次招婿场面热闹些,显得隆重嘛。”
宋青山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所以,特意给了叔父几个名额。”
“说是,让叔父自行斟酌,挑几个瞧得上眼的后进之辈,一同带去宫里,也算给他们个机会,长长见识。”
李玄闻言,脚步微微一顿,眸光闪了闪。
乾元帝这老狐狸,还真是会做人情,顺道还能给太傅卖个好。
可要是这么算下来的话,宋太傅可就不仅仅是个两袖清风的老学究了。
能让皇帝给他这份人情。
让他来挑选,这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
毕竟要是宋濂自己挑选的人被招婿,那可真就是化龙局了。
到时候那个被挑选上的人,不知道对皇帝有多感谢,但是对于宋太傅,那可真就是再生父母了!
太傅府正堂,首座之上,宋濂正端坐在位。
虽年事已高,双眸却依旧清亮有神。
李玄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学生李玄,拜见太傅。”
宋濂捋了捋颌下银须,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抬手虚扶。
“玄小子来了,坐。”
待李玄在下首落座,宋濂打量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也带着几分惋惜。
“你这小子,让你入翰林院你不去,偏要去鼓捣那些铜臭玩意儿。”
宋濂语气里带着点长辈对晚辈的嗔怪,却并无半分真正的不悦。
他话锋一转:“不过也好,今日这招婿,若是能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老太傅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玄:“对你而言,或许比那翰林院,更有裨益。”
李玄心中冷笑。
我呸!乾元帝那老梆子女婿,想得到挺美!
怕不是到时候我整个通源商号都得当嫁妆送进去!
他脸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副谦逊有礼的模样,甚至带上了几分诚恳的惶恐。
“太傅谬赞了。”
李玄拱手道:“小子何德何能,不过是来凑个数,长长见识罢了。”
他微微垂首,脸上故意带着不自信:“京中才俊如云,勋贵子弟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学生。”
宋濂闻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老太傅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尽力而为便是,莫要妄自菲薄。”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窗外的日影已然偏移。
“嗯,辰时已至,差不多该动身了。”
宋濂说着,便缓缓站起身。
“走吧,随老夫去宫里。”
李玄自然起身应诺。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堂,来到府门外。
先前那些伸长脖子张望的寒门士子,依旧巴巴地候着。
宋濂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威严自生。
他伸出手指,点了其中五人。
“你们五个,随老夫一同入宫。”
那被点到的五人,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连忙躬身应是。
至于那些未被选中的,则个个垂头丧气,却连半句怨言也不敢有。
开玩笑!得罪太傅?
那不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吗!
以后别说在京城,便是在整个大乾,凡是有太傅门生故旧的地方,他们都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这份泼天的富贵,终究是与他们无缘了。
李玄跟在宋濂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老狐狸,手段倒是不少。
杀鸡儆猴,恩威并施,玩得溜啊。
半个时辰后。
宋濂带领李玄及他挑选的五名士子穿过守备森严的朱雀门。
进入了广阔的皇宫建筑群。
李玄眼观鼻,鼻观心。
这朱雀门,怕是比他通源商号戒备最森严的金库,还要难进难出。
那五个被宋濂点中的寒门士子,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镇定。
一个个东张西望,满脸的敬畏,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玄暗啐一口,这点场面就失了方寸,还想化龙?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几拨人马,皆有宫中官员在前引路。
李玄眼风一扫。
那些身形笔挺,步伐沉稳,即便穿着锦袍。
也掩不住一身金戈铁马之气的,定是将门子弟。
裴擒虎那夯货怕是也在其中吧?
镇北将军府,可不会错过这等“盛事”。
另一边,几队人马则是衣着华美精致,随行者中不乏气质儒雅,手持书卷的门客。
世家文官集团的公子们。
一个个眼高于顶,仿佛这驸马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各路人马,各怀心思,如同百川归海。
都朝着皇宫深处一座尤为巍峨壮丽的殿宇汇聚而去。
祥瑞殿。
名字倒是吉利。
李玄跟着宋濂踏入殿门,殿内早已人头攒动。
数十名候选者,皆是锦衣华服,非富即贵。
几个表情严肃的老太监,手持名册,正在指挥着众人落座。
“甲字三号,左列第五席。”
“乙字七号,右列第九席。”
这排序……
李玄微微眯眼。
他注意到,那些将门子弟大多被安排在了殿内两侧靠前的位置。
而文官子弟则相对居中。
至于他自己,则被一名太监引到了一个不前不后,不左不右的位置。
宋濂带来的那五名士子。
更是被安排在了殿内最后排,几乎快要贴着殿门。
这便是无声的敲打,赤裸裸的身份划分么?
倒也有趣。
李玄不动声色落座,眼角余光扫过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