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胥将身上的宝剑赠予渔夫,说:此剑乃楚王赐予我祖父,价值百两黄金,送你作为心意。
渔夫怒道:我救你,只因你是国家忠良,遭人陷害,从未指望任何回报。我不贪图赏金、爵位,又怎会贪图你的宝剑?若你不信我,那我唯有以死明志!
话音未落,他便用那把宝剑自刎而死。伍子胥懊悔万分,却已无力挽回。
那把宝剑,正是欧冶子所铸的名剑——龙泉剑。
无论此事是否为虚构,那个时代的人,从贵族到平民,皆极其重视自己的“心意”,不容玷污。
焰灵姬听后,终于沉默。
雪女思索片刻,问:“那你这次为何又要寄宿?”
高景叹息道:“只想少冻死几个人。”
众人抵达村庄,村民虽起初警惕,但得知高景身份后,立刻热情相迎。
正如高景所说,村民们纷纷出力,家家户户凑出一顿他们以为的美味,实则雪女连咽都困难。
高景却神色平静,吃完后与村民闲聊。
然而村民对他太过敬重,无人敢开口。
高景也有些无奈,望着衣衫褴褛的村民,笑道:“我虽是儒家弟子,却爱讲故事,不如给你们讲个故事?”
村民犹豫,有人低声说:“怕是听不懂。”
“放心,你们定能听懂。”
高景肯定地开始讲述:“从前在宋国定陶,有个富人,堪称宋国首富。一日,他遇见一名魏国人。
富人觉得魏国人不敬他,便说:我是大富豪,你该尊敬我。”
高景边说边模仿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周围村民有人忍不住笑出声,随即压低声音,神情却放松了许多。
高景继续道:“魏国人说:你有钱,可你不愿分给我,那我又为何要尊敬你?”
村民互相看了看,有人小声说:“对。”
随即不少人提高声音道:“魏国人说得对!”
高景笑着道:“所以啊,我们穿着体面的衣服,却不肯脱下来给你们,你们何必如此尊敬我们?”
村民们不再言语,却一个个露出笑容,气氛轻松了许多。
焰灵姬在一旁插话:“那要是富豪把钱给了魏国人呢?”
高景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魏国人就会说,你把钱给了我,那我就是有钱的富豪了,你应该尊敬我才对!”
这句话一出,屋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村民们笑,笑,大头笔笑,舞姬笑
雪女眼中闪着光。
一个故事让村民放松下来,表面的敬畏也消失了,或许藏在心里了。
雪女看着高景与村民交谈,语气轻松自在,毫无身份之分,破旧的衣衫与华服,愁苦的表情与温润如玉的公子
雪女突然明白了,为何焰灵姬会毫无顾忌地依偎在高景身边!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儒家!
雪女心中想着,脚步不自觉地靠近了高景。
与村里闲聊一番,了解了这片区域的情况后,高景叹了口气。
其他地方不说,这个村子今年已经冻死了七个人。
高景有些低落,反倒是村民安慰道:“寒冬腊月哪有不死人的?先生仁慈,不必为我们这些卑贱之人担心。”
高景摇头,说道:“刚才我讲的故事,说的是钱财。
钱财是死物,给了你我就没有了,就像富豪把钱给魏国人,魏国人就变成富豪,原来的富豪反而变穷了。
但世上有一种东西,却能一份变两份,即使给了别人,自己仍保留,每给一个人,它就多一份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村民面面相觑,一起摇头。
黑白玄翦、典庆、雪女和焰灵姬也努力思索,最后还是摇头不解。
高景笑着道:“是知识!我把我会的教给你,你不就也会了吗?而我也没有失去自己的知识,反而因为教了你,记得更牢了!”
众人恍然大悟。
高景说:“我们儒家有种说法,把香草送人,自己仍留有香气——正好,我懂一种方法,可以用土坯做床榻,屋内设灶台,用空心烟囱排烟,在床下设孔洞,与烟囱相通
这种方法能让屋子暖和许多,而且不用整日烧柴火。如果你们相信我,我可以教你们,然后你们再教给别人……”
高景刚开始说话,村民们就激动起来。
等高景说完,村民们立刻起身跪地,泪流满面。
雪女不知何时走到高景身旁,笑着说道:“我想,你已经不需要再问他们愿不愿意了。”
高景也叹了口气。
他低估了普通人对知识的敬重。
全村人都忙碌起来,能干活的干活,不能干活的也围在旁边,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我们以前不把灶台放在屋里,是因为烟,只要把烟排到屋外,就能取暖……记住不能漏烟,不然会中毒……”
高景拿着翻开的无字书,一边指挥村民和泥、糊炕。
村民的热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土炕很快搭好了,虽然还带着湿气,但当灶膛点起柴火,高温将泥土烤出白雾,屋内温度明显上升
村民们激动得难以自持,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高景悄悄拉住雪女和焰灵姬,低声说:“我们该走了。”
焰灵姬一愣:“我们不是来借宿的吗?”
高景没好气地说:“吃了人家的饭,还要占人家的屋?去叫玄翦和大兄,我们先走一步!”
说完,带着雪女找到马车,悄然离开村子。
等村民发现高景不见了,顿时慌乱起来。
黑白玄翦还能凭借轻功脱身,但典庆庞大的身躯却被村民紧紧围住。
他不能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只能慢慢挪动,同时反复解释他们必须赶路
难为他一个寡言的人。
此时的村民已不再害怕典庆的体型,将他团团围住。一位老人老泪纵横地说:“我们不敢阻拦恩人的路,但至少请让我们为恩人清扫道路,不让石头硌到恩人的脚……”
典庆也犯愁,因为只有他步行,其他人都坐在马车上。
“那至少留下恩人的名字,我们传下去时也能告诉别人,是谁让他们在寒冷中有了温暖的住所,不至于被冻死……”
典庆沉默片刻,正色道:“我家主人叫高景,是儒家 !”
“高景!高景!高景!”
村民们跪下,双手向天,连呼三声……
等典庆追上马车时,马车已离开村子数里。
焰灵姬蜷缩在车内,只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咯咯笑道:“大兄居然能脱身?”
典庆抿了抿嘴,低声道:“下次记得先告诉我!”
焰灵姬敷衍道:“嗯嗯,下次一定!”
雪女靠在高景肩上,眼神有些迷离,道:“我从未这么快乐过!”
高景奇怪道:“你怎么也靠过来了?”
雪女歪了歪头,笑着不说话,也没有离开。
焰灵姬回到马车时,发现雪女占据了她的位置,顿时眉头一皱:“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快让开!”
雪女笑着站起,离开了高景的肩膀。
焰灵姬一脸困惑。
墨家主张“尚同”,又称“上同”。
意思是天子、诸侯、将军、大夫、乡长,所有人的政见都必须统一。
比如百姓听从乡长,乡长听从大夫,大夫听从将军,将军听从诸侯,诸侯听从天子
反过来也是这样,乡长要听从百姓意愿,大夫听从乡长……所有人都按“义”行事。
但这样一来,最高位的天子便无法被约束,所以墨家又提出“明鬼”,给天子之上再加一层。
墨家认为鬼神存在,并能对人间善恶进行赏罚。
若天子不按“天下之义”行事,没有“上同”于天,上天便会降下惩罚。
“若人尚未与天子同心,却未与天同心,那么天灾仍不会停止。
寒热不节,霜雪雨露不合时令,五谷不熟,六畜不旺,疾病瘟疫,狂风暴雨接连而至,这便是天降的惩罚,用来惩戒那些不与天同心的人。”
后来董仲舒借鉴此说,提出了“天人感应”,以限制君王权力。
“天人感应”源自《尚书·洪范》,认为天与人同类相通,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也能感应上天。
因此,公羊派儒家将天地异象与天子行为联系起来。
其根本目的,仍是为限制最高统治者的权力和行为。
燕齐交界处。
“……所以,这就是尚同墨方?”
高景摆弄着手中的宝石墨方——其实就是魔方,看着眼前肚子圆滚滚的班老头。
六指黑侠依照约定,派班老头送来一堆竹简,传授高景机关术。
但班老头一来就要高景解开尚同墨方,否则竹简可以看,但他不会教高景机关术。
“当初祖师爷为让人铭记尚同教义,闲暇时发明了这个墨方。”
班老头身材矮小,肚子很大,左手残疾,装了机关手,解释道:“墨方核心是万向轴,加上二十六个小方块,是最简单的机关术,却蕴含最复杂的运筹和空间之理。
若你不能复原尚同墨方,说明你无学习机关术的天赋,我也不必浪费时间。”
高景笑了笑,不以为意,将墨方还给班老头,说道:“儒家六艺也有‘数’,运筹难不倒我,我来试试。”
其实儒家对数学有研究。
可惜,随着儒家地位上升,流派扩散,许多儒生只把儒学当作包装自己的工具,真正沉下心钻研的人越来越少。
任何东西,一旦泛滥,就不会再被人重视。
物以稀为贵。
班老头单手随意打乱墨方,语气不满:“我自认在机关术上有天赋,当初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解开尚同墨方……”
“恩恩,厉害。”
高景口中称赞,似不经意地问:“对了,高渐离安全了吗?”
班老头正打乱墨方,闻言脱口而出:“已经安全送回机关城……什么高渐离?我不懂!”
反应过来后,班老头狠狠瞪着高景。
高景笑了笑,朝一旁的雪女使了个眼色。
雪女轻笑,明白高景这是替她问的。
不管高渐离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闯入雁春君府为雪女,还替她背了“刺杀雁春君”的黑锅。
这份情,雪女必须认。
既然确认高渐离无事,雪女也松了口气。
“拿去!”
班老头气呼呼地把打乱的墨方丢给高景,嘟囔道:“你这人,话里全是弯弯绕。”
“莫怪莫怪。”
高景笑着看了眼墨方,单手拨弄起来,看向班老头问道:“班大师是骑朱雀来的?”
“是,又如何?”
高景好奇道:“朱雀呢?我们能看看吗?”
“它不在这里。”班老头冷哼,“想看朱雀?先解开尚同墨方!”
“哦。”
高景点点头,把手抬起来:“解开了。”
高景手上,被打乱的尚同墨方已经恢复,被他举在班老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