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二哥的怀念我无法释怀。那年,火车站的铁轨在七月流火中扭曲变形,泛着刺目的白光,宛如无数根烧红的钢鞭,无情地抽打着滚烫的大地。
二哥弓着如弯弓般的脊背,将百斤重的煤袋甩上肩头,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与命运进行殊死搏斗。汗珠如暴雨般砸在铁轨上,瞬间腾起细小的白烟,那是他用血汗蒸腾的生命印记。
这份装卸工的活计,是他用脊梁撑起全家生计的唯一支柱 —— 两人包卸一节车皮,按吨计酬,时间卡得比秒表还精准,稍有迟缓,火车汽笛便会像催命符般撕裂凝滞的空气,刺耳的声响直穿人心。
每到月底,他攥着沾满煤灰的钞票,粗糙的手指被染得漆黑,却依然笑着对妻子说:“这钱烫乎得很,够咱闺女买花裙子了。” 那笑容里,藏着对生活的希望,也藏着对家人深深的爱。
火车站的铁轨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白光,仿佛无数条烧红的烙铁横亘在大地上。二哥弓着腰,将百斤重的煤袋甩上肩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古铜色的脸颊滚落,砸在滚烫的铁轨上,瞬间化作一缕缕白烟。
这份装卸工的活计,时间卡得比秒表还紧,稍有迟缓,火车汽笛便会像催命符般撕裂空气。可二哥从不喊累,他总说:“咱有力气,多扛一袋,孩子们就能多吃口热乎饭。”
结束了一天繁重的装卸工作,当夜幕悄然降临,二哥又开始了新的忙碌。他在自家小院里支起一口大锅,准备制作海草凉皮。海草是他趁着休班时,赶早去赶早市的。
那些带着咸涩海风气息的海草,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将海草洗净、熬煮,浓稠的汤汁散发着独特的鲜香,那味道混合着夜色的清凉,弥漫在整个小院。
制作凉皮的过程并不轻松,二哥却乐此不疲。他熟练地将面糊舀到特制的铁皮锣里,轻轻摇晃,让面糊均匀铺开,再放入沸水锅中蒸制。
蒸汽升腾而起,模糊了他的脸庞,却遮不住他眼中的专注与期待。待凉皮蒸好,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放在凉水盆中冷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天还未亮,二哥就推着装满海草凉皮的小车,走街串巷地吆喝起来。“海草凉皮嘞,新鲜美味的海草凉皮!”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带着几分质朴与热情。
遇到相熟的街坊,他总会多切上一块,笑着说:“尝尝鲜,给提提意见。”
回到家,二哥顾不上休息,又一头扎进厨房,给孩子们准备早饭。二嫂在一旁帮忙打下手,偶尔会嗔怪他:“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二哥却只是憨笑着,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不累,看着咱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浑身都是劲儿!”
大女儿小芳扎着羊角辫,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身边,仰着小脸问:“爹,我能帮你做凉皮吗?” 二哥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女儿的发顶,眼里满是疼爱:“等你再长大些,爹教你。”
小女儿小倩则躲在姐姐身后,灵动的眼睛像藏着星星,她怯生生地递上一杯水:“爹,喝水。” 二哥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仿佛这清水比世间任何美酒都甘甜。
小院里的葡萄树在岁月的滋养下肆意生长,深紫色的果实垂在青瓦上,像一串串凝固的晚霞,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小芳就会踮着脚,努力去够那些饱满的果实,圆脸涨得通红,模样活脱脱是二哥年轻时的翻版。小倩则跟在姐姐身后,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二哥看着女儿们嬉戏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所有的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傍晚时分,一家人围坐在小院里,桌上摆着二哥亲手制作的海草凉皮。夕阳的余晖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温馨而美好。
二嫂夹起一筷子凉皮,喂到二哥嘴里:“尝尝,你做的就是比别人的好吃。” 二哥笑着咀嚼,幸福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小芳和小倩也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这样的时光,虽然平凡,却充满了温暖与甜蜜。二哥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撑起了一片天。他不怕苦、不怕累,在贫瘠的生活中,努力酿造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每一滴汗水,都浇灌着希望的种子;每一次拼搏,都让这个家更加牢固。在岁月的长河里,这些温馨的画面,成为了他们最珍贵的回忆,也让他们坚信,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未来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甜。
然而,命运的无常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那个看似寻常的清晨,阳光依旧洒满大地,蝉鸣在树梢此起彼伏,却不知为何,这平日熟悉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仿佛是命运的警钟在敲响。
我接到大姐电话时,听筒里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寒意顺着电话线蔓延全身:“二哥住院了,专家在抢救。” 短短几个字,却如晴天霹雳,震得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握着话筒的手剧烈颤抖,仿佛能穿透电话线,摸到二哥滚烫的额头,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与挣扎。
一九五二年生人的二哥,这一生,是被苦难浸泡的一生,是被命运无情碾压的一生。从年少时起,他就用稚嫩的肩膀扛起家庭的重担,在田间地头挥洒汗水,在生产队里忍受劳累。
他实在、诚实、听话,像一头默默耕耘的老黄牛,任劳任怨,为了家庭不顾个人生死,拼命地干。春去秋来,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皱纹,在他的手上磨出厚厚的老茧,却从未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一丝甘甜。
人啊,一生为何不好好活着,却偏偏要在无尽的劳累中耗尽生命?为何命运如此不公,要将所有的苦难都压在这样一个善良勤劳的人身上?
中心医院的长廊,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交织的气息,那刺鼻的味道,仿佛是死神的召唤。推开重症监护室的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我看见二哥躺在惨白的床单上,像一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脆弱而无助。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时断时续,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声,微弱得如同深秋最后一片残叶的颤动,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二哥!” 我扑到床边,喉咙里涌出的呼唤却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化作破碎的呜咽。二哥紧闭的眼睑下,似乎有泪水在滚动,可他再无力回应,只能任由生命的沙漏在寂静中加速流逝,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不甘!
凌晨的走廊,寂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气中回荡。小舅攥着 ct 片子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纸,仿佛那片子有千斤重。
“专家,求您救救他,两个孩子不能没爹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
专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目光比窗外的夜色更沉重:“脑炎症扩散太快,我们... 尽力了。” 这简短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将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