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最好的。” 安墨柳往榻上一坐，缓声道：“要快。”
老板娘会意，立刻捧出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您瞧这‘醉流霞’，可是用三十种丝线织的，配上姑娘这肤色……”
“不必了！” 她连连摆手，“我穿粗布衣裳惯了，这样的华服实在……”
话未说完，已被安墨柳打断：“听我的，不过是暂借，用完自当归还。”
老板娘是何等精明，见状立刻拽着她进了内间。
铜镜前，蜀锦裁的石榴红裙裹住她纤细的腰肢，外搭的月白缂丝比甲上绣着并蒂莲，发间斜簪的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映得她面容比平日还要明艳三分。
“姑娘快看，这简直是为您量身定做的，墨公子的眼光就是独到。”
顾思瑶从内间踏出时，鬓边步摇轻晃，红裙衬得她肌肤雪白，腰肢纤细动人。
“安公子？” 顾思瑶抬手抚了抚鬓边的步摇，“这衣裳太过华贵，我实在……”
话音未落，便被他打断。
“很合适。”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合适。”
听到这话，顾思瑶一怔，抬眼时正撞上他灼灼的目光，那眼神太过滚烫，让她不得不低头盯着鞋面 。
似是意识到自己言辞失当，他转过脸去，声音较平日低沉了几分：“走吧，莫让陛下久等。”
两人身着华服站在大街上，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新婚不久的夫妇。
此刻上阳宫檐角的铜铃在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思瑶紧随着安墨柳跨过鎏金门槛，掌心已微微出汗。
十九岁的小皇帝端坐于蟠龙椅上，眼神冷冽地望着她，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然而在与安墨柳对视的瞬间，又恢复了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民女顾思瑶，参见陛下。” 她躬身行礼，动作端庄。
小皇帝微微抬手，在她脸上审视片刻，缓声道：“免礼，朕听闻你医术精湛，近日总感身体疲倦，你为朕诊脉看看。”
安墨柳则静立在御案之侧，向着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妨一试。
“陛下脉象……”顾思瑶的话语突然止住，抬首之际，恰与小皇帝那直勾勾的目光相对。
少年天子生得面容清秀，此刻却如好奇的稚童一般，侧着头，凝视着她鬓边的珍珠步摇：“此步摇倒是别致，朕从未见过这般样式。”
“回陛下，此步摇乃是……”顾思瑶下意识地伸手抚向鬓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此情形，安墨柳立马插话道：“此乃我所买，莫非陛下相中了？若陛下喜欢，臣可遣人照样子制三十支，赠与后宫那十几位娘娘。”
他刻意将 “三十支” 三字咬得极重，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 他知道，小皇帝最烦后宫选秀之事。
果然，少年天子瞬间噎住，嘴角抽搐着瞪向他：“安卿家这是嫌朕的后宫还不够闹腾？”
“臣岂敢。” 安墨柳垂眸掩去笑意，“听闻陛下龙体违和，臣想着带个懂医的侍女更稳妥些。
听他这样讲，小皇帝憋住笑，故意做出乏力的模样靠在椅背上：“既是侯府挑的，自然错不了。”
“陛下脉象并无大碍，许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的奏疏，“许是思虑过度所致，只需每日申时初刻用荷叶粥调理，再辅以散步半个时辰，月余便可痊愈。”
“荷叶粥？” 小皇帝挑眉，“太医院怎么没说？”
“回陛下，荷叶需用未全展的卷叶，以清晨露水烹煮方有效。“若陛下不嫌弃，民女可教太医院疱厨做法。”
一听这话，安墨柳的眉心微蹙，向前半步沉声道：“陛下，她乃靖安侯府内眷，不便在宫内待太久。”
话音未落，殿内气氛骤然冷凝，顾思瑶惊觉他竟用了 “内眷” 一词，脸突然一下子红了。
小皇帝挑眉看着他，指尖敲了敲御案：“安卿家这是何意？朕不过是让她教御厨熬粥，又不是留她在宫里过夜，安卿家莫不是要抗旨？”
“陛下！” 顾思瑶慌忙跪下，：“公子并非此意…… 若陛下不嫌弃，民女自当 ——”
“臣不同意。” 安墨柳突然打断她，伸手虚扶她起身时，指尖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别应承。”
他转身直视小皇帝，目光沉沉：“陛下需要，大可以让她开个方子，至于去御膳房就不必了。
盯着他骤然冷下的神情，忽然想起幼时在御花园，这呆子为了护住一只受伤的麻雀，竟敢挡在自己的弓箭前。此刻他护着这女子的模样，与当年如出一辙。
“安卿家好大的胆子。” 他故意板着脸，：“莫不是怕朕抢了你的……”
“陛下若是缺人解闷，臣明日便送两笼会说话的鹦鹉来。” 说这话时，他面不改色，心底却暗骂这孩子口无遮拦，“臣告退。” 说罢拉着顾思瑶转身便走。
然而，在顾思瑶的一再坚持下，安墨柳最终还是同意让她去一趟。
望着她跟小太监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
上阳宫檐角的铜铃忽然轻响，小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柳，你这步摇挑得不错。：“不过下次再用‘三十支步摇’堵我的嘴，小心朕真让你去教后宫娘娘们读《女戒》。”
听到这话，安墨柳挑眉：“陛下若想让臣英年早逝，大可以试试。”
两人相视而笑，此刻殿外的春风卷着海棠花瓣飞来，落在御案上的《齐民要术》书页间。小皇帝弯腰拾起花瓣，忽然轻声道：“还记得十岁时，夫子命画画，你画的是一个女子，当时我以为你画的是燕希儿，可你画的是另一个女子，你不觉得，顾姑娘与画像颇为相似吗?”
听得此言，他紧闭双眼，开始沉思，确实与顾思瑶有几分相似，此究竟是何缘由，莫非二人此前便已见过？
殿外突然传来响动，安墨柳当即咳嗽一声，“陛下当批阅奏疏了。”
小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顾思瑶正捧着荷叶粥的食盒，裙角沾染着一片海棠花瓣，步出上阳宫。
出了宫殿，春日的阳光正盛，顾思瑶挣开他的手，担忧道：“安公子方才太过鲁莽，陛下毕竟……”
望着御花园里盛开的海棠，安墨柳的声音放软了些，“你放心，我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
顿了顿之后又道，“吃点东西，你今早没顾上用早膳。”
凝视着他递来的油纸包，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他保护自己的情景，耳尖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
“时间不早了，也该送你回去了。” 安墨柳迈向宫道旁的马车，声音略显低沉，“明日我会派人送你母亲去太医院，那里的人参……”
“安墨柳。” 她突然唤他全名，这是她首次如此直接地称呼他。
少年的身形猛然僵住，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宫墙上，笔直如松。
她忽地轻声一笑：“今日…… 多谢你。”
“不必言谢。” 他转过脸去，伸手为她掀开马车帘帷，然而在碰到她指尖的瞬间，又迅速抽回，“日后…… 切不可轻易应允他人的请求。”
“知道了柳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