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信轻轻拍了拍大女儿的手臂,这时来了小中官宣他入宫。
雍帝亲自宽慰了他一番,尤其提到这次随俞熙同赴任的禁卫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他和朝廷的通信邮驿会按照最高重要度来传递。
待林致素到来商议了几件政事后,雍帝说到了关于对同州副将李博良处置,他道,这事皇兄亲自来求的情,提醒朕不会行军打仗也不了解将士边务,劝朕要趁此拉拢边境守备的军心,不要寒了他们忠诚之意。
林致素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倒没有郾王说话,正色道:“王爷被皇上惯坏了,想必天下海清河晏太久他看问题也短视起来。臣以为陛下所虑极是,李博良之事不仅仅是监守自盗,这其中是否有里通外敌之嫌,确实需要彻查。北稷这几年虽不曾和大雍再有摩擦,但休养生息已久,我们不能麻痹大意更不能坐视壮大。”
他扭头瞥了一眼裴允信------我这次也算和你统一战线了,说话呀!!
却不料抚宁侯一副怅然愣神的样子,直到高公公叫他这才赶紧说陛下恕罪,雍帝浅笑道:“裴卿的心思可是在女婿的马车上?”
“陛下见笑了,此番他一人前往老臣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唔,这李博良一事,就依照陛下的意思来吧,既然郾王亲自来求情,就给他一个面子吧。”
林致素的脸立马垮了下来------郾王让皇上如此不悦,你怎么还换了嘴脸替他说起话来了,这是要以退为进煽阴风不成?
他一甩袖子:“侯爷莫不是怕得罪了郾王报复到你的贤婿身上吧?”
裴允信一脸无辜:“哎,林相不是一直规劝本侯需顺从圣意,不要一再谏言陛下惩治兄弟吗?”
“你......?”
“好了,”雍帝打着圆场,“同州之事朕会派人私下继续调查的,今日就先这样吧。”
裴林两人互不理睬,各自抬了屁股走人。
高泉轻声道:“陛下,东西已经取来了,大皇子今日在皇后宫中用午膳,您可要现在前往?”
“摆驾。”
“皇上驾到!”正在询问儿子功课的皇后听到高泉的声音,忙带着大皇子接驾。
“崇暄又长高了些。”雍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难得的亲昵。
“回父王,儿臣最近跟着师父练骑射学拳脚,体力花的多,吃的自然也就多些。”
“能吃饭是好事,看你吃得香说不定朕的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皇后闻言悄悄的命侍女速去传膳,接着雍帝的话说道:“崇暄时刻记着父皇的教诲,身为皇子将来是要担当重任为陛下分忧的,不仅要勤于功课也得有好的体魄。”
雍帝随手拿起大皇子的功课翻看着,问了几个问题,苏崇暄倒也对答如流,皇帝颔首认可,皇后心中不甚宽慰,只有点懊恼小儿子今日不在,否则到父皇怀里撒个娇更会让他心情欢愉。
她仔细地张罗着午膳,给父子留出足够的相处时间,今日连午膳也分外争气,有几个菜很合他的胃口,连高泉都欣喜道皇上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她心里欣喜,真是顺意的一天。
侍女则悄悄去做着皇上留下午休的准备,陛下这两年龙体欠安,不仅是皇后,其它的妃嫔那里去的也很少了。
苏崇暄拜别父皇,下午还得去文善阁继续上课,高泉赶紧上前将手中的锦盒拿给他道:“殿下,这是皇上特地给您挑的赏赐。”
“啊,谢谢父皇,”苏崇暄又惊又喜,接过锦盒。
“打开看看,朕愿你好学不倦,春华秋实。”
皇后莞尔恬然,柔声道:“陛下莫要太惯着崇暄了。”
打开锦盒,苏崇暄眼睛一亮,轻轻摩挲一下,真是一方珍奇宝砚。皇后虽对砚台并无太多研究,但看到儿子的神情也知道这赏赐的可心。
“这方古砚是你皇祖父所珍藏,后来朕在文善阁的一次考试中拔得头筹,他便赏了此物于我。”雍帝伸手也摸了一下砚台,“朕本想将它再送与你皇长兄,那时他与你一般大大,可惜......他没有你的福分。”
皇后的笑一下子僵在嘴角。
苏崇暄却丝毫没有听到“皇长兄”三字,欣喜地抱着砚台道:“是皇爷爷的珍藏!那这便是个祥瑞,儿臣有了它定也会像父皇一般在文善阁拔得头筹!”
雍帝笑着点点头:“去吧。”
“儿臣告退。”
“陛下可要在此休息片刻,臣妾帮您松一下头可好?”皇后僵住的笑容尽力再次生动起来。
雍帝赞了几句午膳,又说还有几道折子没有看完,便起身离开了。
她推开要扶自己起来的侍女,自言自语道:“我竟忘了前几日是世子的冥辰。”
她身体一松,索性坐在脚跟上,她并不为自己悲哀,只是心疼儿子,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终其一生怕都要活在这个早死的“皇长兄”的阴影里。
侯府婢女给周夜白拿来一个包好的卷轴,说是书肆送来的订好的字画,他愣了一下便若无其事的接了过来。
关上房门打开,卷轴上有一张简短的字条-----前几日是你的生辰,我不便去找你更不便给你庆祝,这是我来之前主人亲笔所作,嘱咐予你作为贺礼。
他缓缓拉开卷轴,一个俏丽聪敏的年轻女子正冲自己水灵灵的笑着,她站在桂树下,拿着一卷书,蛾眉皓齿,从容大方。
他呼吸猛地一滞,将卷轴凑近了些,那女子的眉眼分明似曾相识,他看向题款-----念长姊怀锦,凝作于庆元十年暮夏。
周夜白的喉咙一阵噎堵,似有辛辣之气熏到了眼睛。
是母亲。
他快步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男子清秀周正,那聪慧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圆润的脸型和画中人如此相像。
侯爷所言非虚---你长得颇像她。
镜面被他急促的呼吸蒙上一层水汽,和他此刻的眼睛一样。
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一件骇人听闻的秘密吗,和您的死有关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过这平静的生活,如果我下定决心去追寻当年之事,您可同意?
凝又是谁,是您的妹妹吗,她在哪里,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母亲,请到儿子的梦里来吧,为什么这些年我几乎从未梦到过您,如果您有冤屈有痛恨,请您告诉儿子。
他想伸手触碰一下她,又怕脏了卷轴,眼中的雾气凝结,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