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突然想起她的娘亲已经去世,而且自己还没赶上见最后一面,没有亲自送娘亲下地而痛哭流涕时,余家诚还以为会像电视剧里那样,她的记忆就此全部恢复了。
然而并没有,第二天她还是时不时地问“我娘呢?“。她大概一直在纳闷,自己生病了,为什么妈妈不来看我,不来照顾我呢?
余家诚就此怀疑,可能母亲的记忆也不完全以某个时间为节点,节点之前的记得,节点之后的不记得。
有可能,母亲的记忆只剩下一些连不起来的片段,一些碎片化的镜头。只不过早年的镜头多一些,后来的镜头少一些而已。
她能够牢牢记住的唯有自己的名字,自己的妈妈,和妈妈疼她照顾她的景象。
现在自己又生病了,妈妈为什么不来照顾自己了呢?
妈妈,你在哪?
黑暗里,余家诚在脑海里推演母亲脑子里可能在想什么,推演到这里不禁泪湿枕巾。
……
有一个问题让余家诚心里有点不安。
按道理来说,不管母亲的床被放在什么位置,只要晚上余家梅睡在旁边总归是没事的。所以,余家诚把躺椅也留在了店里,想着余家梅晚上可以把躺椅放在母亲旁边,就在母亲旁边睡。
余家诚在医院陪护一直就是这么睡的,躺椅足够大且结实,余家诚能睡,余家梅睡就不会有问题。
但是,3日出的院,4日早晨余家诚就发现,余家梅晚上是睡在当初余家诚想让母亲睡的位置:二楼最北边移门样品区域,离母亲很远,而且中间还隔了个楼梯。如果夜里有什么事不一定来得及。
后来的事情证明,余家诚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你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发生。
但当时没办法说服余家梅,当初摆床时已经据理力争过,但失败了。
现在让余家梅晚上睡在母亲旁边的躺椅上也说不出口,因为余家梅是和方优一起铺在地上睡的。
本来是在店里做饭吃的,现在吃住都在店里了,倒也方便。
反正这店早就被方优夫妻改得面目全非,无所谓了。
……
11月5日这天是星期天,余家诚上午带大丫头余旭彤一起去的店里。
母亲坐在沙发上,余家诚让余旭彤在旁边照看一下,陪奶奶说说话,自己下楼去拿个东西。
余家梅也在楼上,在厨房忙。
可能也就一转身的功夫,母亲要小便,因为那时她还没有恢复控制小便的能力,余旭彤又不熟悉怎么帮助她,稍微慢了一慢,母亲尿裤子里了,慌乱中又滑到了地上,情绪有点失控,一边抹泪一边埋怨余旭彤没用,拒绝余旭彤拉她起来。
余旭彤虽然已经读高一了,但没经历过这种事,在旁边手足无措。
奇葩的是,余家梅这时候从厨房过来看到母亲躺在地上,不去安抚母亲,也没有指挥余旭彤和她一起去扶母亲,而是朝楼下大喊:“你们快上来看看,我妈尿裤子上了,赖在地上不起来!”
这话听着让母亲更生气,恼恨地咒骂余家梅。
余家诚在楼下听到了,赶快上楼,安抚了母亲几句,把她抱到沙发上,盖上毯子,然后让余家梅不要乱喊了,赶快找裤子给母亲换。
这不是余家梅第一次本末倒置。
以前在医院陪护就是这样,只要母亲有什么情绪反常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余家梅第一时间不是去想着安抚母亲的情绪,而是先拍视频发到那个家庭群里,60秒的视频一个接一个的发,完完整整地记录过程。
余家诚后来退出了这个群,因为实在不胜其烦。
这些事情也不能说余家梅有多恶,只能说她不够善:缺乏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只想到了自己,没有顾及到别人。
为什么说她只想到了自己?因为她这么做的初衷无非是想向别人展示证明她照顾妈妈的辛苦。
为什么说她没有顾及到别人?因为她忘了,虽然母亲是老人,是脑子偶尔糊涂的病人,但仍然需要尊严,需要隐私权被保护,不希望自己的丑态被别人看到。
但余家梅不明白这些,她甚至会一边拿着手机对着母亲拍一边对母亲说:“我要把这些都拍下来,留作证据,以后给你看!”全然不顾及母亲的情绪已经失控。
问题是,她要把这些拍下来留作证据,想证明什么?又能证明什么?
无非是证明母亲病后虚弱无力,需要她的照顾罢了!
但即使是在这个拍视频稀松平常的时代,哪个母亲会把自家孩子一身屎一身尿的样子拍下来呢?也都是把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去拍吧!
如果一个母亲把孩子的丑态拍下来让孩子成年后看,孩子也会跟她急吧?如果把这样的视频发出去,孩子也会社死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