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西侧的断岩坪上，楚墨的断刃还插在焦黑的岩缝里，血珠顺着刃身滴落在地，竟在接触混沌浊气的瞬间泛起白烟。苏瑶扶着他后退三步，指尖星辰力凝成的光膜正被从封印裂罅溢出的黑雾不断啃噬，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那东西要出来了。”楚墨咳着血沫指向天际，云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成墨色，一道横贯苍穹的暗紫色裂缝中，正有无数细碎的光斑坠落，落地时却化作扭曲的暗影，在地上蠕动成一张张痛苦嘶吼的脸。
三天前深渊议会总攻被挫后，这些从魔神本体剥离的意识碎片便成了最大的隐患。它们没有实体却能吞噬灵力，楚墨拼死斩杀三只，自己气脉也险些崩碎——此刻他左臂上暴起的青筋仍泛着诡异的灰黑色，那是被碎片侵蚀的征兆。
苏瑶望着最近的一团暗影化作利爪扑来，忽然按住楚墨肩头：“你守住气脉，我来试试。”话音未落，她瞳孔中星辰纹路骤然亮起，周遭空间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那只利爪穿过光膜的刹那，像是撞进了无形的泥沼，动作猛地迟滞。
暗影在半空中扭曲成孩童模样，发出尖利的哭嚎。苏瑶指尖划过虚空，十二道星轨从她身后浮现，在断岩坪上空织成半透明的穹顶。这是她突破记忆牢笼后新悟的术法，能将记忆具象化为牢笼，可面对这些非魂非魄的意识碎片，她心里并无十足把握。
“引它进来。”苏瑶低声道，掌心托起一枚从记忆深处剥离的光粒——那是她初入灵渊时，玄风长老赠予的护心玉碎裂时的残影。光粒散发出的温和气息果然吸引了暗影，孩童形态的碎片嘶吼着扑向光粒，却在触碰到星轨的瞬间，整个身躯都被拽进了扭曲的空间。
楚墨看着眼前景象瞳孔骤缩：原本的断岩坪仍在，却在同一空间里叠印出另一重景象——交错的回廊由无数记忆碎片砌成，有的是苏瑶在星辰殿修炼的日夜，有的是她与同门论道的石桌，甚至还有她幼年在凡间巷陌追逐蝴蝶的青石板路。那些回廊会随着暗影的移动自动变换，每一次转角都通往不同的记忆场景。
“这是……”
“记忆迷宫。”苏瑶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带着吃力，“碎片靠吞噬意识存在，我用记忆做饵，让它困在里面打转。”她指尖轻弹，迷宫深处突然亮起暖黄灯火，那是她母亲生前常点的油灯。暗影果然被吸引，化作的孩童跌跌撞撞奔向光亮，却在踏入那间记忆中的茅屋时，浑身冒出白烟。
楚墨这才注意到，迷宫里的每一缕光线、每一粒尘埃，都蕴含着微弱却纯粹的星辰力。这些力量单独看来微不足道，可当它们以记忆为骨架编织成网，竟能像强酸般腐蚀暗影。
“但只能困住一只。”苏瑶忽然闷哼一声，星轨穹顶剧烈震颤。西北方传来更刺耳的尖啸，三道暗影正从不同方向撞向穹顶，其中一道化作身披铠甲的将军，手中长矛竟撕裂了一道星轨。
楚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苏瑶按住。她望着那道将军暗影，忽然想起玄风长老提过的秘闻——魔神千年前被封印时，曾剥离出十二道最强意识，分别承载着它的愤怒、贪婪与杀戮。眼前这道铠甲暗影，恐怕就是“杀戮”碎片。
“帮我稳住星轨。”苏瑶忽然扯下颈间玉佩，那是林风在她突破时赠予的，此刻被她捏碎在掌心。玉佩灵光融入星轨的刹那，迷宫里突然多出无数道人影——有林风挥剑的英姿，有楚墨练拳的身影，甚至有玄风长老抚须的笑貌。这些由同伴记忆凝成的幻影手持光刃，竟能对暗影造成实质伤害。
“原来记忆不止是饵。”苏瑶眼中闪过明悟，迷宫里的回廊开始旋转，将三道暗影分别引入不同区域。将军暗影被引入仙魔大战的记忆场景，那里有无数灵渊修士前仆后继的虚影，它们嘶吼着扑向暗影，用残破的身躯拖延它的脚步；另一道化作巨蟒的暗影则被困在苏瑶修炼时的星辰殿，殿顶垂落的星链每一次碰撞，都让它鳞片般的暗影剥落几分。
最棘手的是第三道碎片，它始终保持着雾气形态，在迷宫里游走却不触碰任何记忆场景。苏瑶看着它在无数回廊间穿梭，忽然发现它的轨迹竟在勾勒某种图案——那是深渊议会总攻时，阵眼处的血色符文。
“它在找出口！”苏瑶心头一紧，这碎片竟能解析记忆迷宫的结构。她立刻引动最深处的记忆，那是她被困记忆牢笼时的无尽黑暗，瞬间吞噬了整片回廊。雾气在黑暗中剧烈翻滚，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再难找到方向。
当最后一缕暗影被迷宫深处的星辰力净化时，苏瑶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断岩上。楚墨扶住她时，发现她掌心已渗出鲜血，那些构建迷宫的记忆碎片正从她指尖剥落，像被风吹散的萤火。
“还能撑多久？”楚墨望着穹顶外愈发浓重的黑雾，那里至少还有上百道意识碎片在盘旋。
苏瑶望着自己倒映在血珠里的脸，忽然笑了：“只要还有记忆，迷宫就不会消失。”她抬起手，星轨穹顶再次亮起，这一次，迷宫深处传来无数细碎的脚步声——那是所有被暗影吞噬的修士残魂，正顺着记忆的轨迹，化作迷宫的新守护者。
楚墨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忽然明白这场仗的关键从来不是杀戮。当苏瑶将自身记忆化作庇护同伴的壁垒时，那些曾被视为弱点的过往，正成为对抗黑暗最锋利的剑。
黑雾中，更多暗影开始撞击星轨穹顶。但这一次，断岩坪上响起的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无数记忆交织成的歌谣——那是灵渊千年未绝的心跳声，正透过苏瑶的记忆迷宫，在混沌浊气中生生撞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