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顺着青黑色的岩壁滚落，在李玄舟指尖凝结成细碎的冰晶。他猛地攥紧拳头，冰晶在掌心碎裂成齑粉，混入指尖渗出的血珠里。
“第七处了。”沈落雁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将探脉针从岩壁裂隙中抽出，针尖萦绕的幽蓝灵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地脉流势比半个时辰前紊乱三倍，灵压波动已经影响到地表土层。”
李玄舟低头看向脚边的断层带，原本镶嵌在岩石中的月光石正在诡异地闪烁，原本温润的乳白色光晕此刻泛着青灰色的涟漪，像是被墨汁污染的清水。三天前他们追踪蚀骨瘴的源头来到这片上古战场遗迹，却发现这里的地脉异动远比邪祟作祟更危险。
“嗡——”
地底传来沉闷的共鸣，李玄舟腰间的龙纹玉佩突然发烫，他反手按住玉佩时，余光瞥见沈落雁鬓角的碎发正在无风自动。那些发丝接触到岩壁蒸腾的白汽，竟瞬间变得焦黑卷曲。
“不对劲。”沈落雁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探灵符，朱砂绘制的符咒边缘正在渗出黑血，“地脉逆行引发的能量对冲，已经开始侵蚀活物灵窍。”
李玄舟突然想起昨日在断层深处看到的景象——那些嵌在岩壁里的古战士骸骨，本该随着地脉灵气滋养保持完整，却在一夜之间化为齑粉。当时他只当是蚀骨瘴的作用，此刻才惊觉那分明是被狂暴的地脉之力绞碎的痕迹。
“往东南走。”他拽起沈落雁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腕骨处暴起的青筋，那里的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紫色，“刚才探脉针的反馈显示，只有那边的玄武岩断层还能暂时阻隔能量冲击。”
穿过狭窄的石缝时，沈落雁突然踉跄了一下。李玄舟回头的瞬间，看到她袖口滚落出半块断裂的玉佩——那是三天前她父亲塞给她的护身法器，此刻玉质表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痕，裂痕中流淌着暗红的光。
“别碰！”李玄舟打掉她想去捡拾的手，掌心的血珠滴在玉佩碎片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这是地脉核心的混沌之力，寻常法器接触即碎。”
沈落雁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玉佩碎裂时传来的灼痛感。她突然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嘱托，说这次任务若遇到地脉逆行，一定要护住李玄舟胸前的龙纹佩——那是当年封印上古地脉时，用龙骨混合星辰砂炼制的镇脉法器。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她猛地抬头，看见李玄舟正将什么东西塞进怀里，衣襟下露出的龙纹正泛着刺眼的金光，“你带了镇脉符？不对，这灵力波动是……”
李玄舟没来得及回答，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他们立足的岩石板块正在缓缓下沉，边缘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缝隙深处翻涌着橘红色的光，像是地底藏着一头苏醒的巨兽。
“抓紧！”李玄舟将沈落雁拽到身后，反手抽出背后的斩岳剑。长剑出鞘的瞬间，剑身倒映出诡异的景象——他们头顶的岩壁正在渗出血红色的汁液，那些汁液顺着岩缝流淌，在地面汇聚成蜿蜒的溪流，溪流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细看竟像是缩小的人脸。
“是地脉精魄。”沈落雁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认出那些光点正是地脉灵气凝结的灵识，此刻却在能量乱流中痛苦挣扎，“它们在……消散。”
李玄舟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斩岳剑上。剑身嗡鸣着暴涨三尺青芒，他挥剑劈开迎面砸来的巨石时，余光瞥见沈落雁正在解腰间的乾坤袋。那袋子里装着他们这次带来的最后一张镇脉符，是用百年雷击木特制的，本是用来镇压蚀骨瘴源头的杀手锏。
“别用！”他厉声喝止，剑脊重重磕在沈落雁手腕上，乾坤袋脱手飞出的瞬间，他已经用灵力将其卷回自己怀里，“镇脉符会激化能量对冲，现在用等于给地脉引爆添柴。”
沈落雁愣住的片刻，地面突然裂开一道丈宽的沟壑。李玄舟拽着她往后急退时，看见沟壑深处升起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那些丝线接触到空气就化为燃烧的火蛇，朝着他们扑来的瞬间，却在距李玄舟三尺处突然湮灭。
“龙纹佩在护着你。”沈落雁盯着他胸前起伏的衣襟，突然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这里的地脉会暴走，你是故意把我带来的？”
李玄舟避开她的目光，将斩岳剑插入地面。长剑没入岩石的刹那，周围的震颤突然减弱，剑身上的青光顺着岩缝蔓延开，在地面织成一张巨大的符文网。这是他师门秘传的锁灵阵，能暂时锁住地脉流势，但每次使用都会折损十年修为。
“三天前在蚀骨瘴源头，我就发现瘴气里混着地脉浊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指尖在剑柄上划出复杂的印记，“师父留给我的手札里记载过，上古战场的地脉连接着九幽冥府，一旦被邪祟污染就会引发逆行。”
沈落雁突然想起今早看到的异象——那些在遗迹上空盘旋的乌鸦，羽毛正在以诡异的速度变白；还有断层深处渗出的泉水，喝起来竟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原来那些都是地脉失衡的预兆，只是他们被蚀骨瘴迷惑了双眼。
“锁灵阵撑不了多久。”李玄舟的额角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正顺着剑身疯狂流失，“地脉核心的混沌之力已经突破三道封印，再不想办法，半个时辰后这里的能量爆炸会波及百里之外的城镇。”
沈落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雕刻的北斗七星正在发出微弱的银光。这是她偷偷从家族宝库带出来的通冥符，能暂时沟通地脉灵识，代价是折损一半阳寿。
“我来引灵识，你布镇岳阵。”她将令牌按在眉心，银光照亮她苍白的脸，“我爹说过，你是唯一能催动龙骨佩的人，当年封印地脉的就是你李家先祖。”
李玄舟刚想反驳，却看见沈落雁嘴角溢出的血沫。她已经捏碎了令牌，青铜碎片嵌入掌心的瞬间，周围的地脉震颤突然变得有规律起来，那些翻涌的红丝火蛇像是被无形的手安抚，竟开始缓缓退回沟壑深处。
“快！”沈落雁的声音变得飘忽，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仿佛要融入周围的雾气中，“灵识暂时稳定了核心，你只有一炷香时间……”
李玄舟不再犹豫，他咬破指尖在地面画出阵图，龙纹佩从怀中飞出，悬在阵眼中央。玉佩接触到他的血画的符文，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金光穿透岩层的刹那，他仿佛听到无数古老的嘶吼——那是上古战场亡魂被地脉异动惊醒的哀嚎。
当最后一笔符文落成，李玄舟瘫坐在地，看着沈落雁的身影逐渐凝实。她掌心的青铜碎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北斗七星形状的淡金色印记，只是那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成了？”沈落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她抬头看向岩壁，那些渗出的血色汁液已经退去，月光石重新亮起温润的白光。
李玄舟点头时，突然注意到沈落雁鬓角多了几缕白发。他刚想开口，却见她突然指向自己的胸口，龙纹佩表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纹，细纹中渗出的不是金光，而是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液。
“地脉核心的混沌之力……”沈落雁的脸色瞬间煞白，“它顺着镇岳阵的灵力流，侵入了玉佩本身。”
地底再次传来震颤，这次的共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李玄舟低头看向掌心，刚才画阵时被碎石划破的伤口，此刻正渗出青黑色的血珠，那些血珠滴在地面，竟腐蚀出细密的小孔。
“它在污染你的灵脉。”沈落雁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的探灵符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玉佩的封印被冲开一丝，混沌之力已经开始侵蚀你的肉身。”
李玄舟突然想起师父圆寂前的遗言——龙骨佩能镇地脉，亦能引混沌，李家后人使用需以精血为引，稍有不慎便会被地脉反噬，化为滋养地脉的肥料。
他看着沈落雁焦急的脸，突然笑了笑。掌心的血珠滴落在龙纹佩的裂痕上，竟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像是玉佩在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至少……护住了百里生灵。”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落雁眼眶里滚落的泪珠，那些泪珠接触到他的衣襟，竟化作了细碎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