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的指尖在灵渊石上划出最后一道血痕时，整座记忆迷宫突然剧烈震颤。那些由流光编织的回廊开始崩解，无数记忆碎片像被狂风卷起的蝶群，在她眼前碎成齑粉。
“撑不住了……”她咬着牙跪倒在地，胸口的灼痛感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自从三天前在诡谲殿遭遇记忆篡改者，她的识海就像被投入滚烫的烙铁，那些被强行植入的虚假记忆正与原生记忆疯狂撕扯。方才在2353章布下的记忆结界本是用来隔绝侵蚀，此刻却像被巨兽啃噬的蛋壳，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苏瑶！”沈清玄的声音穿透结界传来，带着熟悉的焦灼，“别硬撑，我已经找到破解之法——”
话音未落，一道灰影突然从记忆碎片的迷雾中窜出。那是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周身缠绕着扭曲的记忆丝线，正是篡改者的真身。它探出手，无数灰黑色的丝线如毒蛇般射向苏瑶后心，那些丝线里裹着的，是她最恐惧的画面：幼时被遗弃在乱葬岗的寒夜，初入灵渊门时被同门欺凌的屈辱，还有三个月前眼睁睁看着师兄为护她而魂飞魄散的绝望。
“啊——”苏瑶猛地弓起背，识海仿佛被重锤砸中。那些虚假记忆突然变得无比真实，寒夜的冷风刺得她骨髓生疼，师兄消散时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掌心。她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松开紧握灵渊石的手。
“休想！”沈清玄的剑光如流星破雾而来，斩断了半数记忆丝线。他落在苏瑶身边，玄色衣袍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为了突破篡改者的外围防线费了不少力气。“这东西在利用你的愧疚感强化虚假记忆，你越信它，结界崩得越快。”
苏瑶用力眨掉眼角的水汽，却发现视线所及之处，记忆回廊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记忆如镜，破则难圆，但烧尽虚像，方见本心。”
“清玄，”她突然抓住沈清玄持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他一怔，“帮我守住最后三寸识海。”
沈清玄瞳孔骤缩：“你要做什么？记忆燃烧术是禁术，稍有不慎就会——”
“没有时间了。”苏瑶抬头看他，眼底的决绝让他把后半句“魂飞魄散”咽了回去。她的瞳孔里跳动着奇异的光，那些真实记忆正在识海深处灼灼燃烧，“篡改者的力量源于窃取的记忆，我把真实记忆烧成火种，它的虚假记忆自然会崩塌。”
话音刚落，她突然松开手，双手结印按在眉心。刹那间，无数金色光点从她体内涌出，那些光点里浮动着真实的画面：被师父捡回门派时递来的那碗热粥，第一次御剑飞行时沈清玄在身后的护持，师兄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枚保命符……这些温暖的碎片汇聚成河，在识海中央凝成一团跳动的火焰。
“吼——”篡改者发出刺耳的尖啸，它显然意识到苏瑶要做什么，所有记忆丝线突然调转方向，疯狂刺向那团金色火焰。灰黑与金黄的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苏瑶感觉识海像被投入熔炉，每一寸都在灼烧。
“苏瑶！”沈清玄的剑舞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那些试图靠近的记忆丝线尽数斩断。他看着苏瑶苍白如纸的脸，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知道她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记忆燃烧时，每一个碎片都像烧红的烙铁，要在魂魄上烫下永恒的印记。
苏瑶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被烧成灰烬的虚假记忆正在发出最后的反扑。她仿佛又回到了诡谲殿，篡改者在她耳边低语：“你看，沈清玄根本不在乎你，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夺取灵渊石……”
“不是的……”她艰难地摇头，金色火焰却因此晃了晃。就在这时，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突然从火焰深处浮起：那是五年前她重伤昏迷时，沈清玄守在床边七天七夜，用自身灵力为她续命，最后累得在床边昏睡过去，手里还攥着她随口提过想要的星铃草。
“对……是这样的……”苏瑶笑了，眼泪混着血珠滚落。那团金色火焰猛地暴涨三尺，将所有灰黑丝线烧成青烟。篡改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形开始变得透明，那些被它窃取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露出记忆迷宫原本的模样——那根本不是什么回廊，而是苏瑶识海深处的本命莲台，此刻莲台的花瓣正一片片舒展。
“就是现在！”沈清玄突然剑指篡改者眉心，“它的本源记忆就藏在那里！”
苏瑶猛地咬破舌尖，借着剧痛凝聚最后的灵力。她看着那团金色火焰，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另一句话：“燃烧记忆者，非舍生取义，乃以魂为引，唤回迷失之心。”
她闭上眼睛，将所有金色火焰压缩成一点微光，然后猛地向前推去。那点微光穿过沈清玄的剑光，精准地射入篡改者逐渐透明的眉心。
“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篡改者的身形彻底崩解。无数被它囚禁的记忆碎片如星雨般散落，其中有孩童丢失的糖果，有老者遗忘的誓言，还有无数灵修被窃取的修行感悟。苏瑶感觉识海的灼痛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软软地向后倒去，被沈清玄稳稳接住。他抱着她落在莲台中央，发现她的发丝竟已染上霜白，眼角也多了几道细密的纹路。
“你……”沈清玄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探向她的脉搏，发现跳动虽弱却异常平稳。
苏瑶虚弱地睁开眼，指尖轻轻抚过他沾血的脸颊：“别担心，只是燃掉了三成记忆……不重要的那些。”她笑了笑，眼底的光芒却比从前更加清亮，“至少现在我确定，所有关于你的，都是真的。”
沈清玄突然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莲台外，残存的记忆碎片正在重新凝聚，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扭曲的灰黑，而是染上了温暖的金色。
“嗯，”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后怕的沙哑，“都是真的。”
当最后一片记忆碎片归位时，苏瑶突然想起篡改者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你们赢了此刻，却赢不了轮回……”她心头一凛，看向沈清玄，发现他也正望着莲台边缘那道若隐若现的裂隙，那里似乎有更幽深的黑暗在涌动。
记忆迷宫的震颤渐渐平息，但苏瑶知道，这不是结束。她抬手抚上胸口，那里还残留着记忆燃烧后的余温，像一颗等待再次点燃的火种。而远方的裂隙深处，某种比记忆篡改者更可怕的存在，正在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