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薛继红照例收拾好行李回莫家村,这是她每年遵守的习惯,从未有一年中断过。只是今年言若因为生病不宜来回奔波,就留在家里养病。
“我初七晚上回来,桌上有500块钱,自己吃清淡点。”留下这句话,薛继红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言若虽然胃部的不适感已经基本上消失,但还是觉得整个人虚弱无力。只能躺在床上静养。她蜷缩在药味弥漫的昏暗里,床头半杯水映着天花板裂纹,随她微弱的呼吸轻轻晃动。
“砰砰砰——”有人敲门,言若拖着虚弱的步伐去开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声音,暖气混着药香涌出来。江哲羽的大衣肩头雪粒开始融化,在黑色呢料上洇出深色痕迹。言若苍白的脸从门缝里浮现,像一瓣被暖气呵开的霜花。
“你又来干什么?”言若抵着门框,声音比窗外的积雪还冷。
“进去再说。”江哲羽的呼吸在寒气里凝成白雾。
言若挡着门没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怕什么?”他忽然笑了,目光掠过她身后空荡的玄关,“我亲眼看着你妈拖着行李箱走的。”话音未落,他已经侧身挤进门缝,大衣擦过她单薄的肩膀。
“嘴巴怎么了?”江哲羽的视线盯着她结痂的嘴角,抬手就要碰。
言若猛地隔挡,手背上青紫的针眼赫然暴露在晨光里。
“输液了?”他骤然扣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片淤青,力道放得极轻,“生什么病?”
言若想到昨天在急诊室可笑的就诊经历,就内心烦躁。
“不用你假惺惺。”言若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江哲羽嗤笑一声:“我怎么假惺惺了?”
“你做了那么多事,”她眼底泛起酸涩,“不就是为了睡我吗?”
“是,我是想睡你。”他忽然逼近一步,呼吸喷在她耳畔,“有错吗?”
言若呼吸一滞,他承认得这样干脆,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我告诉你,”江哲羽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墙上,袖口蹭过她手背的淤青,“从高中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想怎么睡你。”他的拇指重重碾过她突突跳动的脉搏。
言若一怔,她努力回忆跟江哲羽的第一次见面。
“书店?”言若直到现在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暧昧气息。
“不是。”江哲羽的眼神就像看三岁的小孩。
“教室门口?”言若记得当时她正在跟徐盈吟打闹,差点撞到了江哲羽,可他当时并没有任何表情,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江哲羽微笑的摇摇头,言若并不记得他们在这之前见过面。
“礼堂。”江哲羽淡淡的说。
“新生宣讲会?”言若瞳孔骤缩,当时江哲羽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演讲。那句“请保持安静”只让他们对视了短短一秒钟而已。
“没错,新生宣讲会。”江哲羽当时在台上,全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光,但是他现在说他脑子里其实想的竟然是那样的事情。
“你对只看过一眼的人就有这样的想法。”言若有些不明所以的复杂情绪。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江哲羽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解读里面的信息。
“江哲羽,你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言若胸口又泛起干呕的感觉。
“有什么恶心?这只是早晚的事。”江哲羽表情冷下来,眼神里藏着危险的信号。
“你会不会太自信了?”言若的眼神里写满了厌恶。
“好,那不如现在就试试!”江哲羽一把抓住言若的睡衣领口,单手就轻松的把她提起来,言若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满眼都是恐惧。
“干什么?你放开我!”言若惊呼。
江哲羽拖着她进了卧室,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震的言若心中一颤。言若被重重摔在墙上,墙面是温润的壁纸,她的后背不至于太过疼痛。她还未来得及站稳,江哲羽就俯身下来,扯开她胸口的衣领。两颗纽扣应声而下,掉在地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言若的肩膀和胸口的皮肤立刻裸露在空气中。
扯开她的衣领后,江哲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以这种体力悬殊的较量,对她进行着无声的羞辱。
“别再用刚刚那种眼神看我,听懂了吗?”江哲羽嗓音沙哑。
短暂的沉默后,江哲羽再次开口:“你看,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由你来求我戴安全套呢?”
言若说不出话来,她不愿意相信前两天她还信任依赖的男孩,此刻会以这种姿态来面对他。
“如果你觉得今天我是来跟你解释,或者来求你的原谅的,那你就想错了!”江哲羽眼尾有些泛红,表情狠厉。
“应该随身带好安全套的人是你!”江哲羽靠的很近,巨大的压迫感让言若忘记了呼吸,“因为它随时、随地都可能用上。”
“毕竟你还小。。。”江哲羽稍稍退远,指尖细细描摹着言若的锁骨线条,“怀孕,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说完,江哲羽猛地甩开言若,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柜子上的药袋被掀翻,药片撒了一地。言若听见他的脚步声重重碾过走廊,然后是卧室门被摔上的巨响。
她盯着门把手看了三秒,突然抓起枕头砸向房门。枕头闷闷地落地时,喉咙里终于溢出呜咽。眼泪砸在淤青的手背上,比输液时的针头还要疼。
她猛地扑倒在床上,整张脸深深陷进枕头里。撕心裂肺的哭声闷在棉絮中,肩膀剧烈地抽动着,手指死死揪住床单,将平整的布料抓出扭曲的褶皱。
她蜷缩在床角,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却连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哭都说不清。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女医生审视的眼神,薛继红尖利的嗓音,言北春未完成的约定,还有江哲羽攥住她领口的手。。。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割扯着她早已溃不成军的心脏。
言若在黄昏的余晖中醒来,窗外暮色如潮水般漫进房间。她拖着沉重的身体推开房门,预料中的冷清没有袭来,温暖的米香萦绕在空气中,厨房里传来砂锅咕嘟咕嘟的轻响。
江哲羽正站在厨房里,见她愣在门口,头也不抬地搅动粥勺:“看什么?过来吃饭。”
言若下意识整理好领口,“你还没走?”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哲羽向前迈了一步,“你不想我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我就不会走。”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真的想要他离开吗?即使知道他居心叵测,即使清楚他另有所图,可在这空荡荡的世界上,能让她依靠的,似乎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厨房传来粥煮开的声音,咕嘟咕嘟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沉默。
白粥在两人中间冒着热气。江哲羽突然伸手抹掉她嘴角的米粒,言若僵住时,他却把指尖含进自己嘴里。窗外雪还在下,但厨房玻璃已经结起雾气。
“肠胃炎只能吃清淡的,这样的白粥你得连吃三天!”江哲羽将砂锅往前推了一点,米汤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言若盯着粥面泛起的米油,轻轻“嗯”了一声。
“还查了孕酮指标?”江哲羽有点憋不住笑意。
“嗯?”言若的勺子停在半空。
江哲羽俯身撑在餐桌边,阴影笼罩住她整张脸:“你该不会以为。。。就我对你做的那些事,能让你怀孕吧?”
言若猛地呛住:“那只是例行检查!”她声音陡然拔高,耳尖却红得像是要滴血。
言若喝完粥便回到了房间,她再也不敢看到任何人离开的背影。夜色渐深,房门外细碎的声音却莫名牵动着她的神经。她静静地侧耳听着,仿佛这些若有若无的声响是她与外面那个人唯一的联系,只要它们还在,她的心就还能找到一丝依靠。
时间在黑暗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归于平静。房间里静得可怕,只剩下自己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孤独感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化作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言若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也是在这样一个生病的日子。十岁的她因肺炎高烧不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筋骨般绵软无力。
薛继红在电话里对言北春说:\"孩子烧了三天,你自己看着办吧。\"于是那个缺席了一年多的父亲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医院里,当暗红的血液缓缓流入针管时,言若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病房。她突然无比想念爸爸做的红烧肉——那琥珀色的油光,油焖大虾的鲜香,还有奶白的鲫鱼汤。这些记忆中的美味与日复一日的蒸咸鱼、炒白菜形成鲜明对比。
“等你出院,”言北春摸着她的额头承诺,“爸爸给你炖鲫鱼汤。”
“若若想不想去上海生活?”父亲突然问道,眼睛里闪着光,“那里有很高的摩天大楼,外滩有好多霓虹灯,还有迪士尼乐园,可好玩了。”见女儿眼睛亮起来,他又补充:“不会说上海话也没关系,我们若若这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妈妈也去吗?”言若问。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言北春别过脸,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盖过了他未出口的回答。
出院那天,言北春始终没有出现。暮色中,薛继红牵着言若的小手往家走,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像淬了冰:“你爸爸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从今往后,你就当自己没爸爸。”
言若的眼泪“啪嗒”砸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可是爸爸明明答应。。。”
“爸爸!爸爸!你眼里就只有爸爸!”薛继红猛地甩开她的手,“他不要我们了!”
言若回到家,光着脚丫跑遍每个房间,衣柜门“哗”地拉开,窗帘后探出小脑袋,连卫生间的浴缸都仔细检查,却始终没有找到爸爸的踪影。最后在厨房砧板上,发现了一条冷冰冰的鲫鱼。
砧板上的鲫鱼静静地躺着,银灰色的鳞片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鱼嘴倔强的张着。它的眼睛蒙着一层灰白的雾,却依然圆睁着,倒映着厨房里惨白的灯光。鱼身已经不再扭动,但尾鳍还保持着最后挣扎时绷紧的弧度。
言若看到那条鲫鱼,喉头被莫名酸涩哽住,明明爸爸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让这条鲫鱼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就如此刻躺在床上的言若一样,熟悉的孤独感忽然涌上来,细细密密地啃噬着她的心脏。就像那条被遗忘的鱼一样,她又被丢下了,无声无息地搁浅在这个空荡荡的家里。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缕清甜的柠檬香混着潮湿的水汽飘了进来,这是言若常用的沐浴露味道,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她慌忙坐直身子,手背胡乱抹过脸颊,却藏不住眼角未干的泪痕。
\"你没走?\"声音里带着不敢确信的颤抖。
\"你想我走吗?\"江哲羽逆着光站在门口,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正好覆在言若蜷缩的脚边。
言若突然扑进江哲羽的怀里,撞得他后退了半步。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江哲羽怔住了——记忆中,这似乎是言若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她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像只受惊的小兽。
“不要扔下我。。。”她埋在他胸口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江哲羽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背上:“不是觉得我恶心吗?”
言若摇了摇头,发丝蹭得他下巴发痒:“我只是。。。想要你真的喜欢我。”
“你觉得,”江哲羽叹了口气,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我还不够喜欢你吗?”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湿润的眼角,那里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是要喜欢我好吗?不只是身体!”言若认真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不想做你的小宠物或者小玩具,喜欢的时候玩一玩,不喜欢就扔掉。”她补充道。
江哲羽沉默了: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对他来说,她真的是一道很难解开的难题。
“不行吗?”看到江哲羽迟迟没有回答,言若试探的问道。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如果我敢离开你,你可以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