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机降落在庐州军用机场时,已是午后。
陈羽墨没有片刻耽搁,甚至来不及回一趟近在咫尺的家,便直接驱车前往江南科学院。
一路上,他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清晨在西山大院的那场决定命运的会议。
首长凝重的话语、伦理委员会主席严谨而无奈的赞同、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不容有失的任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头。
基因药剂……延缓衰老……延长寿命……
这些词汇所代表的,远不止是科学上的突破,更是一场静默的革命,一次对生命自然规律的谨慎干预。
其背后所牵扯的伦理深渊、社会秩序可能面临的冲击、以及国际间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让即便拥有“烛龙”支持的陈羽墨,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手握的是怎样一把双刃剑。
用好了,能为华夏保住最珍贵的智慧火种,让吴老、方老他们能有更多时间照亮后人前行的路。
可一旦有丝毫泄露或差错,引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车子驶入江南科学院,停在那栋熟悉的环形主楼前。
陈羽墨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与冷静,迈步下车。
他没有去自己的院长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高权限的生物安全实验室区域。
这里拥有国内顶尖的隔离和防护设施,正是进行高度机密研究的理想场所。
一下午的时间,陈羽墨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一间临时划归他个人使用的绝密实验室内。
他需要整理出一份详尽的设备与物资清单。
他坐在光脑前,指尖飞快跳动。
基于脑海中超越时代的知识,他精心筛选、组合,列出那些在当前科技水平下能够理解、制造或获取,但又恰好能支撑起这项基因药剂研发的关键设备。
超高精度基因测序仪、第三代纳米级药物合成舱、低温细胞活性维持系统、高通量生物计算模拟单元……每一项都精准地卡在现有技术的极限边缘,既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又能满足研发需求。
接着是实验体清单。他选择了不同年龄阶段的实验用小白鼠和灵长类动物,标注了所需的严格品系、健康状况和数量,并特别强调了后续无害化处理的极端重要性。
这份清单,既是他向国家申请支持的依据,也是他为自己接下来独自进行的漫长研究铺就的道路。它必须天衣无缝。
当最后一份文件传输加密完毕,陈羽墨将其通过绝密通道发送给梁山河局长。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
他静静地坐着,面前的光屏上还显示着那份刚刚完成的报告概要。白色的文字在幽蓝的背景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孤独。一项或许将持续数年的研究,他将独自面对所有技术难题,无人可以讨论,无人可以分担。喜悦与挫折,都只能自己消化。
这意味着责任。
那些垂危的、或日渐衰老的国宝们的生命希望,系于他一人之手。
成功,则功在千秋;失败,或稍有差池,他将无颜面对那些殷切的目光。
这意味着坚守。
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即使在最亲密的家人面前,也要不动声色,不能流露出丝毫异样。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透过实验室的高强度玻璃,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陈羽墨睁开眼,看着那轮缓缓下沉的落日,目光坚定如铁。
为了那些值得尊敬的人,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这条孤寂而漫长的路,他必须走下去,并且一定要走通。
收拾好心情,将所有的资料加密存档,陈羽墨才起身离开实验室。
回到家时,华灯已上,柏悦府内灯火通明,充满了欢声笑语。
打开门,一股温馨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客厅里异常热闹,苏晚晴和林薇正从厨房里端出最后几道菜,爷爷奶奶坐在客厅乐呵呵地看着电视。
而焦点中心的田夕薇,正挺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像只被精心呵护的熊猫一样,被安排坐在最柔软的单人沙发里,面前的小茶几上堆满了各种水果、坚果和营养品。
“哎呀,妈,真的不用再给我夹了,我又不是小猪,哪吃得了这么多嘛!”
田夕薇正嘟着嘴“抗议”,但眼角眉梢却都是幸福的笑意,
“还有奶奶,这个核桃露我晚上喝了两杯啦!”
“多吃点多吃点,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苏晚晴笑着又把一块剔好刺的鱼肉放进她碗里。
“就是,宝贝,最后两个月最关键了,营养得跟上。”林薇在一旁帮腔。
看到陈羽墨回来,田夕薇立刻像看到了救星,大眼睛眨巴着,带着撒娇的委屈:
“墨墨!你快来管管妈妈们呀!她们这是要把我当年猪喂了!”
她的话顿时引得全家哈哈大笑。
陈羽墨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下午积压在心中的那份沉重与孤寂,瞬间被这浓浓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他脱下外套,笑着走过去,很自然地坐在沙发扶手上,手轻轻环住田夕薇的肩膀:
“妈也是为你好。不过呢,咱们小孕妇说得也对,少吃多餐,营养均衡最重要。”
他巧妙地打了个圆场,然后俯身,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柔声问:
“今天我们家小乖乖有没有调皮啊?”
田夕薇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嘻嘻地摸着他的头发:
“可调皮了,下午踢了我好几脚,力气可大了!肯定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回来就好,快洗手吃饭了。”
奶奶笑着招呼。
“羽墨忙了一天也累了,先吃饭。”爷爷发话。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到餐桌旁。
桌上摆满了精心烹制的菜肴,既营养丰富又兼顾了田夕薇的口味,清淡可口居多,但也特意做了两道微辣的给她解馋。
饭桌上,大家聊着家常,讨论着给宝宝取什么名字,准备哪些小衣服,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的期待。
四位老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争着说自己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陈羽墨看着身边笑容明媚、虽然抱怨却被爱紧紧包围的妻子,看着两边健康开心的父母长辈,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变得更加具体而坚定。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守护住这千家万户的寻常灯火,这其乐融融的温馨时光吗?
外面的风浪与重任,就让他来扛。而家的温暖,将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柔软的慰藉。
他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到田夕薇碗里,换来她一个娇嗔的白眼,随即自己也笑了起来,融入这满室的温馨之中。夜色温柔,窗内灯火可亲,将所有的纷扰与秘密都暂时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