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接过合同,翻开第一页,标题赫然写着:“联合运营协议”。
赵明远指了指窗外的一片空地,“你们缺的是资源,我可以帮你们建展厅、仓库,甚至物流中心。资金、渠道、品牌包装,全部由我们来承担。你们只管生产,剩下的交给我们。”
阿依夏皱眉:“你打算怎么做?”
赵明远语气笃定:“首先我们要统一设计标准,把你们的样式数字化,再引入机械辅助生产,这样效率更高,成本更低。”
“机器?”阿依夏猛地站起身,“你不是开玩笑吧?艾德莱斯绸靠的就是手工技艺,每一根线都要用心去织,怎么能用机器?”
赵明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姑娘,时代变了。现在谁还愿意花一个月做一条绸子?你要让更多人知道它,就得让它走进千家万户。”
林砚没说话,只是低头翻看合同上的条款。
资本的逻辑很清晰:规模化、标准化、商业化。
但这也意味着要牺牲传统手工艺的核心价值。
他合上合同,平静地说:“我们需要时间讨论。”
赵明远点头离开,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砚一眼:“年轻人,别让理想耽误了现实。”
茶馆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不再轻松。
当晚,林砚召集团队开会。
木拉提坐在角落,手里摩挲着一块雕花瓦片,声音低沉:“我不反对发展,但我怕签了这个合同,以后就看不到真正的手艺了。”
古丽米热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资本的介入往往意味着控制权的转移。一旦对方主导运营,我们就只能被动配合。文化传承不能变成一场商业表演。”
阿依夏情绪激动:“我不想看到机器织出来的‘艾德莱斯绸’!那还是我们的丝绸吗?那是流水线上复制出来的产品!”
众人沉默。
林砚缓缓开口:“我理解大家的担忧。但我们也不能关起门来守旧。关键是——怎么守得住底线,又走得出去。”
他环顾四周:“我们可以合作,但底线是不能改变制作流程和材料来源。艾德莱斯绸必须保持纯手工,原料必须来自本地桑蚕基地。”
屋内空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古丽米热点头:“如果能做到这点,或许可以尝试有限度的合作。”
木拉提也低声应了一声:“要是能保住手艺,我也愿意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阿依夏看向林砚,眼神复杂中带着信任。
她终于明白,林砚不是要抗拒变化,而是在寻找一种既能保留传统的尊严,又能走向未来的平衡。
会议结束已是深夜,众人各自散去。
林砚独自留在茶馆门口,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内容。
因为这,将是决定未来方向的第一步。
也是关键的一步。
清晨的凉意还未散去,老茶馆门口的青石板上,还残留着昨夜露水的痕迹。
林砚推门而出,衣角被风卷起一角,他深吸一口晨雾中的空气,心中却如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赵明远已经等在巷口,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拎着皮包,神情冷峻。
“林先生,这么早打扰,抱歉。”赵明远笑着迎上来,语气里透着一丝压迫,“昨晚你挂断电话后,我一直在想你的方案……说实话,我觉得太慢了。”
林砚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们不是来做快消品的。”他说,“第一步试水小批量定制,是为了验证市场接受度;第二步建立非遗品牌联盟,是为了形成合力;第三步引入文创设计师共创,是为了让传统真正融入现代生活。这不是拒绝资本,而是要引导资本,让它服务于文化传承。”
赵明远皱眉:“太慢了,赚不了快钱。”
“我们不是来赚快钱的。”林砚语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地砖里,“是要把这块牌子立稳,走得长远。”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凝滞。
赵明远终于叹了口气:“你是真打算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不是打算,是已经在走了。”林砚轻轻一笑,“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
赵明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头看了眼腕表,然后摆了摆手:“再考虑一下吧。”
正说着,林砚的手机震动起来,文旅局来电。
接通之后,对方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已被列入“国家级非遗保护试点单位”,并获得专项资金支持。
林砚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
挂断电话后,他走出茶馆,屋檐下的铜铃被晨风轻拂,叮咚作响。
阿依夏正站在门口,披着一条艾德莱斯绸围巾,颜色如同初升的朝霞。
她看着林砚,轻声说:“谢谢你,没让我们走得太快。”
林砚笑了笑,脚步未停,眼中却多了一分柔软。
这一夜,他们都在等待答案。
而现在,似乎一切都开始明朗。
但就在他刚准备转身回茶馆时,一个身影从街角闪出,递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赵总让我交给您的。”那人说话简洁,说完便迅速离去。
林砚低头一看,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四个字——“内部举报”。
他眉头微蹙,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封匿名举报信,指称林砚擅自挪用非遗资金,涉及金额巨大,证据模糊却极具煽动性。
林砚站在晨光中,手中捏着那封信,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让阿依夏发现自己的异常。
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拨通了文旅局一位老熟人的电话,低声询问资金流向的情况。
“目前没发现任何异常,所有项目支出都在申报范围内。”电话那头的回答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更沉重了几分——既然资金没问题,那这封举报信又是从何而来?
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动机?
阿依夏走进茶馆时,林砚正把手机收进裤袋,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平静。
她抱着一卷艾德莱斯绸料,走到织机旁坐下,一边整理线轴一边轻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