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玻璃工坊的春日弥漫着石英砂的焦香,嬴傒掀开棉帘时,热浪裹挟着琉璃光泽扑面而来。三百工匠在窑炉前各司其职,通红的玻璃液在吹管末端旋转成球,映得众人脸庞如涂丹砂。老工匠王师傅正对着模具呵气,霜白的胡须上沾着细小的玻璃碎屑,宛如撒了把碎钻。
\"王师傅,天工级的透明度还差些。\" 嬴傒接过半成品,对着天光转动,青灰色的气泡在琉璃体内若隐若现,\"记得加三成纯碱,火候提到第七刻。\" 他从袖中取出玻璃色卡,对比着模具边缘的金线,\"云台级的缠枝纹要细如发丝,贵族们讲究 ' 金线不显,方见真章 '。\"
王师傅擦着汗点头,目光落在嬴傒腰间的天工监印玺上。那是胡亥昨日亲赐的青铜虎符,虎眼嵌着豌豆大的透明玻璃,在火光中泛着幽蓝。\"摄政王放心,\" 老人的袖口露出蒙氏雷纹刺青,\"当年给始皇帝制琉璃盏,咱也没怕过难。\"
远处传来木轮车的吱呀声,张良掀开帷帐,商社的驼队满载着蜀锦而来。\"公子,\" 他折扇轻挥,扇面展开竟是各国玻璃器皿图谱,\"西域商人愿用十匹汗血马换一只天工级琉璃碗,波斯使者说这是 ' 东方魔镜 '。\"
\"告诉他们,天工级只赠不卖。\" 嬴傒将色卡递给学徒,\"云台级可溢价三成,蒙氏级......\" 他顿住,看着窑炉旁堆积的磨砂玻璃坯,\"论斤称,换粮食。\"
张良挑眉,折扇敲着掌心:\"蒙氏级虽粗糙,却能让百姓照见自己的脸。公子这是要 ' 玻璃入寻常百姓家 '?\"
\"赵高当权时,玻璃是权贵玩物;如今,该让它成为治世工具。\" 嬴傒摸出一枚蒙氏级玻璃扣,扣面刻着简单的雷纹,\"每售出一件,抽一成税作军费,既富国,又惠民。\" 他忽然想起胡姬昨夜密信中的话:\"民若有镜,可正衣冠;国若有镜,可照奸佞。\"
工坊后巷传来争吵声,嬴傒皱眉望去,见两名死士正按住个偷瞄窑炉的商人。那人怀中掉出碎玻璃片,片上竟描着天工级的缠枝纹。\"是田令孜的旧部?\" 他蹲下身,玻璃片在指尖发出清脆的响。
\"公子明鉴,\" 商人磕头如捣蒜,\"小的只是想仿造些......\"
\"仿造可以,但需缴专利费。\" 嬴傒示意死士松手,\"天工监设了 ' 百工坊 ',只要登记纹路,缴十成一的利,便可学技术。\" 他指着商人腰间的铜佩,\"你若能做出比云台级更好的金线,非但不罚,还赐你 ' 天工客卿 ' 之位。\"
商人瞪大双眼,连连叩谢。张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轻笑:\"公子这招 ' 以商制商 ',怕是要让旧贵族坐不住了。\"
\"坐不住的该是匈奴单于。\" 嬴傒望着窑炉中腾起的热浪,想起陈武今早送来的密报,\"当他们的贵族还在玩青铜镜时,大秦的牧民已经用蒙氏镜照羊病、量羊毛了。\" 他摸出琉璃珠,珠内 \"傒\" 字与窑火交相辉映,\"胡姬说,后宫嫔妃已开始用蒙氏镜裁衣,省下的绸缎能做三千件战衣。\"
申时三刻,第一炉天工级琉璃盏出窑。嬴傒亲自捧着托盘,盏身通透如无物,唯有底部用荧光粉绘着极小的雷纹,需用放大镜方能看清。\"这是给陛下的 ' 天鉴盏 ',\" 他对王师傅说,\"每逢初一十五,注满清水,能映出殿顶的星空。\"
老工匠颤抖着伸手,却在触到盏沿时缩回:\"这般神物,咱这辈子竟能参与制作......\"
\"不是神物,是匠物。\" 嬴傒将盏放入锦盒,\"神在天上,匠在人间。只要肯琢磨,泥胎也能成瑰宝。\" 他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烧杯试管,此刻竟在两千年前的大秦重生,心中泛起奇异的震颤。
暮色降临时,工坊外响起梆子声。嬴傒站在窑炉前,看着工匠们依次领取蒙氏级玻璃镜,镜面上的磨砂纹路虽简单,却映出一张张带着希望的脸。王师傅捧着镜子端详良久,忽然老泪纵横:\"俺娘临终前想照照自己,那时连铜盆都没有......\"
\"以后会有的。\" 嬴傒轻声说,\"不仅有镜子,还有玻璃犁、玻璃灯、玻璃粮仓。\" 他望向远处的咸阳城,椒房殿的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光,\"胡姬娘娘说,下月的亲蚕礼,要给每个织女发一面蒙氏镜,照得清蚕丝粗细,织出的布自然密实。\"
张良递来温热的麦饼,饼中夹着胡姬送来的蜜渍梅子。嬴傒咬下一口,酸甜在舌尖绽开,混着工坊的烟火气,竟比山珍海味更令人心安。\"三个月后,\" 他摸着腰间的玻璃税牌,\"当第一批黄金入了军费,陈武的天镜骑就能换上玻璃纤维甲了。\"
\"那时匈奴人该叫我们 ' 玻璃军团 ' 了。\" 张良轻笑,扇面上的波斯文图谱被晚风吹得哗哗作响,\"不过公子,你真打算把玻璃工坊开到匈奴王庭?\"
\"不开到他们眼皮底下,如何彰显大秦之威?\" 嬴傒望着星空,想起胡姬绣在绢帛上的世界地图,\"待时机成熟,要让每个部落都有大秦的玻璃工坊,每片草原都映着天镜的光。\"
这一夜,关中玻璃工坊的炉火彻夜未熄,蒙氏级玻璃镜的包装箱上,工人们用朱砂写下 \"大秦制造\" 四字。嬴傒在灯下绘制新的玻璃器皿图,图纸边缘别着胡姬送的玻璃花,花瓣上的荧光粉在暗处明明灭灭,宛如她眼中的星光。
\"天工监,天工开物。\" 他对着图纸低语,\"胡姬,待海晏河清之日,我要让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映着你我共同的心愿。\"
窗外,春夜的风卷起细沙,却掩不住工坊内此起彼伏的锤打声。那是大秦工匠们在铸造未来,用玻璃为笔,以心火为墨,在历史的卷轴上,写下属于他们的璀璨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