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还未褪去,嬴傒已带着陈武和五名死士扮作盐商,钻进了蜀地的栈道。他头戴斗笠,脸上涂着掺了灶灰的羊脂,原本清瘦的面颊又垫了棉絮,乍一看活像个走南闯北的老货郎。陈武则扮作赶车的哑汉,手中马鞭裹着玻璃纤维,鞭梢藏着三寸长的精铁刃。
“过了前面的鹰嘴峡,就到临邛了。” 死士阿满压低声音,他曾在蜀地当过三年马夫,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寡妇清的商队三天前刚从南中回来,这次带了不少丹砂。” 嬴傒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指尖摩挲着袖中的玻璃耳坠 —— 那是他昨晚连夜烧制的样品,耳垂大小的圆形玻璃上,用荧光粉绘着蒙氏雷纹。
正午时分,车队抵达临邛城。城门守卫看见车辕上的 “清” 字商号旗,立刻放行。寡妇清的府邸位于城西,外墙用整块的青石板砌成,门廊下立着两尊青铜丹炉,炉中飘出淡淡的硫磺味。嬴傒注意到,门丁腰间挂着的不是寻常玉佩,而是刻着 “丹” 字的琉璃牌 —— 这是寡妇清独有的标识,据说持有此牌者,可在蜀地七十二个商埠通行无阻。
“公子,她来了。” 陈武突然低声提醒。嬴傒抬头,看见一位身着黑色锦袍的中年妇人从二门走出,她头戴赤金步摇,耳垂上坠着鸽血红的丹砂耳坠,身后跟着四名侍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紫檀木箱。
“闻得贵客从咸阳来,可是带来了天大的生意?” 寡妇清的声音如同陈年蜀锦,柔滑中带着几分冷硬。她上下打量着嬴傒,目光在他斗笠边缘停留片刻 —— 那里露出一角焦黑的布料,正是嬴傒故意留下的 “破绽”。
嬴傒摘下斗笠,露出那张伪装的脸,却在弯腰时让袖口滑落寸许,露出腕间的玻璃手环。寡妇清瞳孔微缩,她虽久居蜀地,却也听过咸阳城里 “疯公子” 的传闻,尤其是那能照见人心的 “天镜”。
“在下云台子,替东家来谈一笔买卖。” 嬴傒示意陈武打开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十二件玻璃首饰:簪子、耳坠、指环,每一件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寡妇清的侍女们发出低低的惊叹,其中一个年轻侍女伸手想摸,却被嬴傒抬手阻止:“这是天镜碎片所制,凡人触碰需用仙皂净手。”
“仙皂?” 寡妇清挑眉,“可是咸阳城里炒到十金一块的蒙氏天皂?” 嬴傒点头,从另一个木箱中取出一块鸽形肥皂,表面用金箔压着云雷纹:“此物除污奇效,更能养颜护肤,若掺入丹砂......” 他故意顿住,观察寡妇清的反应。
妇人伸手接过肥皂,指尖在鸽眼位置轻轻一按,竟弹出一个微型暗格,里面装着半粒荧光粉。她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赞许:“早就听说嬴公子身边有能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吧,你要什么?”
嬴傒示意陈武退下,独留寡妇清在庭院中。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用丹砂画着蜀地的商道地图,每个重要节点都标着不同颜色的符号:“我要三条商道的控制权,从临邛到南中,从南中到匈奴,从匈奴到咸阳。” 他顿了顿,“作为交换,蒙氏商社将提供仙皂配方、玻璃烧制术,以及......” 他压低声音,“提炼纯丹砂的法子。”
寡妇清的脸色终于变了。丹砂虽贵,但若能提炼出纯汞,价值将暴涨十倍不止。她盯着嬴傒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谎言:“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冒这个险?赵高的密探遍布蜀地,一旦发现......”
“所以需要这个。” 嬴傒摸出一枚玻璃纽扣,纽扣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望楼司的人若用铜镜照,会看到‘清’字;但若用清水浸过,就会显出‘蒙’字。” 他将纽扣放在石桌上,“每批货物的领队人,都会佩戴这样的纽扣,遇险要自爆时,只需咬碎纽扣里的硫磺粉。”
寡妇清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走向丹房。嬴傒注意到,她的鞋底嵌着一块磁铁,走过之处,地上的铁屑竟自动聚成一条线 —— 这是防止有人在丹砂中掺铁砂的验真之法。片刻后,她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着指甲盖大小的丹砂原石。
“先试烧。” 她将原石推到嬴傒面前,“若真能提炼出纯汞,我便应下这密约。” 嬴傒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微型陶炉,炉底铺着他特制的耐火玻璃。他将丹砂原石放入炉中,又撒了一把纯碱和木炭,然后用玻璃管对着炉口吹气。
陈武在旁看得心惊,他知道嬴傒这是在模拟炼汞的化学反应。炉中先是冒出暗红色烟雾,继而传来刺鼻的气味,最后竟有一滴银白色的液体从炉底渗出,滴落在嬴傒事先准备的羊皮上。
“这是......” 寡妇清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嬴傒用玻璃片挑起汞珠,在阳光下转动:“纯汞,可入药,可铸镜,更可......” 他看向寡妇清,“制作火油。” 妇人猛地抬头,两人目光相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共谋大事的决心。
酉时三刻,密约达成。寡妇清以丹砂矿、商道和五百死士为筹码,换取玻璃、肥皂的独家经营权,以及提炼纯汞的技术。作为担保,嬴傒将胡姬的一缕青丝交给寡妇清 —— 这是后宫之主的信物,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每月十五,临邛城外的青羊宫,会有三辆载着花椒的马车。” 寡妇清将一枚刻着 “丹” 字的玻璃令牌递给嬴傒,“马车轮轴里藏着密信,用柠檬汁写的,需用火烤才能显影。” 嬴傒接过令牌,感受到边缘的锯齿 —— 那是他特意要求的,便于在紧急时划破皮肤写血书。
离开临邛时,车队的货箱里多了二十桶丹砂,表面用花椒和八角掩盖气味。陈武掀开一块木板,露出底下的夹层,里面整齐码放着改良后的弩机零件。嬴傒望着渐渐消失在身后的临邛城,摸了摸腰间的玻璃令牌,忽然对陈武说:“告诉张良,从下月起,每块仙皂里都掺半粒丹砂粉 —— 不是为了养颜,是为了让赵高的密探尝点甜头。”
陈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丹砂性热,久用会让人精神亢奋,却也会损伤脏腑。若赵高的人沉迷于 “仙皂” 的奇效,便会不知不觉中失去警惕。嬴傒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轮碾压栈道的声响,忽然笑了 —— 寡妇清的丹砂,终将成为刺向赵高咽喉的毒剑,而他手中的玻璃,早已为这柄剑磨好了刃。
夜幕降临,车队在一处山坳里休整。嬴傒取出一块玻璃镜,对着月光调整角度,镜面上忽然映出寡妇清府邸的方位。他轻声对陈武说:“记住,从今天起,蜀地不再是赵高的后方,而是我们的火药桶。” 陈武点头,手按剑柄,目光望向远方 —— 那里,咸阳城的方向,正有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如同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剧变。
山风掠过,带来阵阵丹砂的气味。嬴傒将玻璃镜收入怀中,指尖触到里面藏着的半片巴豆 —— 那是从考验中留下的,此刻竟成了他与寡妇清密约的最佳注脚。他知道,这场用丹砂和玻璃做赌注的交易,终将在大秦的版图上掀起一场风暴,而他,正是这场风暴的执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