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自归墟归来时,苍梧山正落着细雪。
孟盈盈捧着命源珠走在最前,玄冰气息裹着雪粒子落在她肩头,竟在半寸外便凝成霜花——那是命源珠的本源之力在自发抵御外物。她左手边是姜燕,火焰长弓的九色光焰被雪色压得有些暗淡,却仍在不自觉地护着左侧空当;右手边空着半步,留给孟浩然。
“小心脚下。”孟浩然落在两人侧后方半步,星烬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龙鳞纹路时明时暗。他的目光始终扫过两人后颈与后腰——这是从小练剑养成的直觉,总在危险逼近时格外敏锐。
“快看!”姜燕突然指向山脚,声音里带着几分紧绷。
苍梧镇的青石板路上,七八个村民正围着一堆篝火发抖。火光映着他们青灰的脸,有人怀里抱着冻僵的孩童,有人攥着半块发黑的烤薯——这不该是盛夏时节的景象。
“反常。”孟盈盈银枪一震,冰蓝色枪气扫开人群,露出最中央的老妇。老妇的皱纹里结着冰碴,见到三人时突然瞪大眼睛,枯枝般的手抓住孟盈盈的裤脚:“小仙姑!天塌了!地裂了!我家柱子家的娃……娃在井里捞月亮,捞着捞着,井里竟爬出条黑蛇,蛇身上……身上全是星星!”
“星星?”孟浩然皱眉,脚步微沉——他能感觉到,那老妇话音里裹着若有若无的星纹波动,正顺着风往姜燕后颈钻。
“是星纹!”姜燕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火焰长弓微微发烫,弓弦指向老妇怀里的孩童——那孩子双眼紧闭,额间却浮起与孟浩然相似的星轨印记,只是颜色暗淡如将熄的炭火。
孟浩然右侧的姜燕突然侧身,火焰长弓横在两人身前。他顺势揽住她后腰往左侧一带,避开了老妇挥来的枯枝。与此同时,孟盈盈的银枪已点在老妇腕间,冰蓝色枪气冻住了那截枯枝:“老人家,莫急,慢慢说。”
“井里爬出的黑蛇,蛇身上全是星星!”老妇的声音发颤,“我家柱子去追,被蛇咬了手背……现在那手背,正往外渗星星!”
孟浩然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老妇身后的土墙上,果然有片暗红手印——那手印里竟浮着细碎的星纹,正顺着砖缝往四周爬!
“退开!”孟浩然星烬剑出鞘,剑气扫过,星纹瞬间溃散。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小脸白得像纸。
“这是……归墟余波?”孟盈盈站起身,目光扫过苍梧镇的屋檐。每片瓦当上都结着细密的冰花,可奇怪的是,这些冰花竟在缓缓融化,渗出漆黑的液体,“不是普通的寒毒。”
“去镇东的祠堂。”孟浩然突然开口。他的识海里,那道青衫身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并非直接对话,而是通过星烬剑的龙鳞纹路传递,带着几分模糊的沧桑:“三百年前,苍梧山曾有过一场‘星陨之灾’,星纹会顺着血脉爬上人体,吸尽生机……当年我以断剑封了七处星纹源头,其中一处,就在镇东的老槐树下。”
三人脚步一顿。
镇东老槐树的枝桠在雪中簌簌作响。树洞里塞着块半人高的青石板,石板缝隙间渗出黑雾,黑雾中隐约能看见扭曲的人脸——正是方才孩子额间的星纹模样。
“封印松动了。”孟浩然握紧星烬剑。他能感觉到,命源珠在他怀中发烫,与老槐树下的黑雾产生着某种共鸣——那是星烬剑中残留的断剑之力在感应同源的气息。
“我来破!”姜燕张弓搭箭,九色火焰在箭簇上流转。她的火焰本就属阳,最克阴邪,此刻更因命源珠的感应,火焰尖竟凝出半朵金莲。
“等等。”孟盈盈按住她的手腕,目光落在老槐树的树皮上,“你看树纹。”
老槐树的树皮上,原本斑驳的纹路正在重组。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竟织成了一张巨网,网心对着老槐树下的青石板——正是星纹封印的位置。
“这是……”孟浩然的瞳孔微缩。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炼器王洞府看到的古籍残页,上面画着类似的树纹,旁边写着“星锁封魂阵,以七处灵脉为枢,镇万载星纹”。
“是上古星纹师的封禁阵。”他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青石板突然发出轰鸣。黑雾如狂龙般冲出树洞,裹着三道人影直扑而来!为首的那道身影穿着玄色道袍,腰间挂着半截断剑——但那断剑的样式,与孟浩然的星烬剑有七分相似。
“星纹反噬,非血脉不可解……”那道身影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被某种力量扭曲过,“你体内的断剑残魂,本就是星纹之源!”
“放屁!”姜燕的火箭已至。九色火焰裹着金莲撞在黑雾上,竟发出滋啦的灼烧声。她额头的焰灵印记亮得惊人,连眼尾的泪痣都被映得发红:“我弟弟的血脉能解,你倒先怕了?”
“焰灵火克阴邪,却克不了星纹的‘因果’。”那道身影的身影在黑雾中虚化,“三百年前,我便是用这火焰镇星纹,却被反噬得魂飞魄散……你们今日,不过是重蹈覆辙!”
孟浩然没有说话。他望着老槐树上被星纹啃噬出的缺口,突然想起归墟之主消散前的话:“宿命可逆。”
他将命源珠按在胸口。珠子表面的星轨纹路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皮肤爬进血脉。与此同时,星烬剑的龙鳞纹路泛起金光——那是剑中残留的断剑之力在与命源珠共鸣。
“姐,姜燕!”他大喝一声,“贴着我!”
孟盈盈和姜燕对视一眼,同时跃到他身后半步。孟浩然迎着黑雾冲了上去,星烬剑上的龙鳞虚影全部亮起,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道金色光茧——三人被他护在怀中,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以星烬为引,以血脉为媒——”
他的声音混着另一道沧桑的共鸣,在天地间炸响。
“破!”
金色光茧如利刃般刺入黑雾。星烬剑的龙鳞与断剑残魂交缠,竟在黑雾中撕开一道裂缝。孟浩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冲了出去——那是星烬剑中残留的记忆碎片:玄色道袍的身影站在老槐树下,将半柄断剑刺入地面;暴雨倾盆中,另一个身影(与孟浩然面容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捧着染血的半柄断剑,跪在焦土上……
当最后一丝黑雾被净化时,老槐树的树洞里滚出块巴掌大的玉牌。玉牌正面刻着“镇星”二字,背面是七道星纹——正是古籍中记载的上古星纹师信物。
“原来……你是他的传人。”孟浩然捡起玉牌,望向空中残留的黑雾。那黑雾已化作一位白须老者的虚影,正对着他躬身行礼。
“晚辈孟浩然,见过镇星观主。”他郑重地行了个礼。
老者虚影苦笑:“老道有眼无珠。当年那青衫道士(孟浩然识海中的身影)以断剑封我等星纹,自己却被反噬成痴。他将半柄断剑融入你的血脉,又将另一半封入此玉牌,只为等一个能同时承载‘星辰之力’与‘火焰本源’的传人……”
“前辈可知,归墟之主与那青衫道士是何关系?”孟盈盈走上前,指尖拂过玉牌上的星纹。
老者虚影的目光落在孟浩然手中的星烬剑上:“那道士是我师兄。当年他斩断宿命时,曾说‘若有一日星纹再起,便让我的血脉来解’。如今看来……他早算到你会带着星烬剑归来。”
雪不知何时停了。苍梧山顶的青衫身影缓缓走来,腰间的半柄断剑与孟浩然的星烬剑同时发出龙吟。两柄剑的龙鳞纹路完美契合,仿佛本就是一体——原来这正是青衫道士当年斩断的两半断剑,一入归墟镇本源,一入少年血脉待觉醒。
“原来……你就是他。”孟浩然望着那道身影,终于露出释然的笑。
“我是他,也不是他。”青衫身影的声音带着三千年岁月的沧桑,“我是归墟之主,也是镇星观主,更是你血脉中沉睡的执念。”
他抬手,指尖掠过孟浩然的眉心。一道金色的星纹从那里蔓延开,与命源珠的星轨交缠在一起。
“如今,宿命的锁终于断了。”他说,“但新的劫数,才刚刚开始。”
远处,苍梧山的云海突然翻涌。一道漆黑的裂缝如巨兽之口,在云层中缓缓张开——那是归墟的入口,比三百年前更大了三分。
孟浩然握紧星烬剑,望向裂缝深处。他能感觉到,命源珠在他怀中发烫,归墟之主的意志与他血脉共鸣,仿佛在说:“去看看吧,这天地,还有更多秘密等你揭开。”
孟盈盈和姜燕走到他身侧。孟盈盈的银枪上凝出冰晶,姜燕的火焰长弓跃动着九色光焰。
“走吧。”孟浩然转身,目光如星,“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一起斩过去。”
三人并肩而行,朝着那道裂缝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苍梧镇的老人们正围着篝火收拾家当。不知谁家的孩童突然指着天空喊:“看!星星在笑!”
众人抬头,只见夜幕中,七颗最亮的星子正排成北斗形状,每颗星上都流转着与孟浩然眉心相同的金色星纹——那是星纹之力的觉醒,也是新生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