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抹了把眼泪,这个把月以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快要让她崩溃了。
若不是心里记挂孩子,身边又有方舒意可倚仗,她怕是早就乱了阵脚。
“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暂时不要想那么多。”
季宝韵痛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护不住孩子,如今扳倒景修的机会也没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什么都没做,便又成了天子近臣......
他位高权重,又得陛下青眼,日后哪还有什么机会?
季宝韵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见一丝慌张,只有胸有成竹。
见她愣住,容绫便问:“怎么了?”
“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舒娘为我答疑解惑。”
“说来听听。”
她居高临下望着她有条不紊的将茶叶投进壶中:“你为何非要跟景修作对?为何要帮我?不......你跟他之间,在你来上京城之前该是素未谋面,为何对他的恨意却不比我的少?”
容绫毫不避讳她眼中的锋芒,依旧神态自若,轻轻提起红泥小炉上的铜壶,给桌上的茶壶添了水。
这番话她应当已经在心里憋了许久了。
想要旁人的信任,便要坦诚相待。
可她的坦诚却不能出现在此刻。
“日后你会明白的。”
季宝韵坐在她对面:“又是这样的话,我当真不明白究竟为何,为何你们人人都只会说‘日后你会我会明白’。景修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
她将一盏滚烫的热茶推道季宝韵面前:“并非是我,而是自家小叔为国殚精竭虑的职责,你姐姐死在了他的棋局当中,这一切你都忘了?”
她垂下眸,也明白景修的确是叛国通敌了......
见她沉默不语,容绫继续道:“我同夫君不过是商贾,家中有人做官,我们自然也要为了他的前程考虑。”
这倒也是正当理由......
季宝韵还是觉得不对劲,可却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有何玄机。
“若那日是我产子,是我身陷囹吾,你难道不会帮衬一二?不会出手救我性命?更何况你那郎君还烧了我的宅院,我难道不该记恨?”
倒也是......
若是无妄之灾牵扯到了自身,她也会记恨对方。
“你可知置办那座小宅院,花光了我同夫君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身后是有小叔帮衬不假,可那终究也不是自己的。”
“你我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该明白我的难处,我的恨意。我在外人眼里是少卿大人的长嫂,可那些人不也一样看不上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若没有小叔,你我如今便要沦为乞丐了。”
听她说的字字真切,季宝韵便也信了。
她也是穷苦出身,也明白没了财物是件多么可怖的事情。
“我信你。”
容绫浅笑道:“喝茶吧。”
......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招惹了这姑娘,自那日在点心铺的门前遇见她之后,她便日日都来楼中小坐。
那日在景府时,他也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转身便瞧见了她躲在树后。
被自己发现了又仓皇而逃。
今日来送酒的是康老的孙女,她是第一次来,拉着一辆板车直接横在了华楼门口。
他走出去:“不可停在此处,跟我过来。”
慕谨言上前帮她把板车拉到后院,又叫了德顺过来卸货。
“今日怎的不是你祖父来的?”
小姑娘如实道:“今日祖父去买桂花了,这才让我代劳。”
“原是如此。”
他给德顺搭了把手,将车上的酒全都搬进了库房里。
“来吧,让德顺去给你拿银子。”
小姑娘点了点头,便跟在他们身后往前走。
再回到堂中时,那姑娘瞧见跟在慕谨言身后的丫头,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
直到德顺称了银子给她,把人送到门口后,她的脸色才有了些缓和。
眼看午时将至楼里也要忙了,她一个人占着堂中央的一张桌子,点了壶茶喝了足足两个时辰。
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是当自己走动时,她的那双眼睛便跟着他,一丝遮掩也无。
德顺从门口回来时没,也发觉这姑娘的眼神。
他腼腆的挠了挠头,悄声自家郎君:“郎君,那边的坐着的姑娘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慕谨言下意识抬头,刚好和她对上视线,只见她面上的笑意更加盎然。
德顺也看了过去,直接害羞的低下了头。
他忽然道:“郎君您说,日后我的孩儿该叫什么名字好?”
慕谨言:“......”
当真是寡疯了,仅是看了一眼,竟能扯到给孩子取名字上。
此事也不能怨德顺,在楼中忙的时候他跟自己几乎形影不离,天天有这么一位明眸善睐的姑娘盯着,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多想才是见了鬼。
还是得找个机会问问这姑娘的来意,回头再引得德顺真的无法自拔那才是罪过了。
他放下手里的账簿:“你这想的有些远了,嫁娶一事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
“可那些话本子不也写了高娶低嫁?若是我能得岳家相助,或许还能有另一番作为呢?”
慕谨言见他是认真的,便也认真同他讲:“你当那些话本子都是什么人写的?”
“自然是......”他嘿嘿一笑:“是什么?”
“都是些不得高中又不甘平凡之人幻想罢了,若你是名门出身可会嫁给孑然一身之人?”
他这回道是答得干脆:“自然不会。”
“你若是想娶亲了,改日我让夫人帮你物色一个,这位的打扮一看就是官家富户,你莫要再想其他。”
“不知能否给小的同这位姑娘说和说和?这几日小的只要一来前厅,她就盯着小的看......”
“所以你就觉得她这是瞧上你了?”
这孩子当着一根筋,怎么都说不明白。
此言一出,德顺的一张脸红的像是夏日里的樱桃:“郎君您也太直白了吧......人家姑娘肯定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朝连翘招了招手,又跟德顺说:“你跟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