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去何处?”李维祯茫然不解。
“自然是送相公上路!”
话音未落,她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细窄的短刀已如毒蛇吐信般直刺李维祯心口,刀身在烛光下泛着慑人的寒光。
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李维祯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这个同床共枕数载、一向温婉贤淑的妻子。
此刻的她仿佛换了个人,那张娇艳的面容扭曲成狰狞的杀意,眼神阴冷如冰,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柔情?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电闪而过,眼看短刀就要刺入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只听一声破空之响,一枚石子穿透窗纸疾射而来,精准地击中女子持刀的手腕。
“啊……”女子痛呼一声,手腕处爆开一朵血花,短刀脱手掉落。
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臂蜿蜒流下,在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红。
房门在此时被推开,一道巍峨的身影逆着月光立在门口,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挺拔的身姿自带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女子脸色骤变,顾不得再取李维祯性命,一把抓起散落在地的衣裳顺势扫灭烛火,同时身形如鬼魅般向后疾退,用身体撞破后窗跃出。
然而她刚落地,便听阵阵破空声袭来。
月光下,密密麻麻的弩箭如飞蝗般向她罩来,箭镞在夜色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女子临危不乱,迅速舞动手中锦袍,衣袂翻飞间竟将迎面而来的短箭尽数卷住,与此同时,她身形如烟,向着黑暗深处急掠而去。
“哪里走!”
几声冷喝乍起,数把螭玄刀同时出鞘,刀光如雪,宛如群狼露出的獠牙,瞬间封死了所有去路。
女子面色一沉,右手腕仍在汩汩流血,已然无法动弹,只得单凭左手应敌。
她冷哼一声,手中那件千疮百孔的锦袍猛然抖动,灌注真气后竟绷得笔直如铁,原本柔软的丝带瞬间化作夺命利器。
她目光阴冷如毒蛇,瞅准一个相对薄弱的方向疾冲而去,企图撕裂包围圈。
然而还未冲出几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罩住。
女子正欲挣扎,几把冰冷的战刀已经抵住她的咽喉,让她瞬间丧失了反抗能力。
“拿下,留活口!”一道冷漠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与此同时,房间内的阎鹤诏不紧不慢地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
他没有点灯,任由月光透过破窗洒落,在那张冷峻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双锐利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李侍郎,现在可看清了?你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阎鹤诏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诛心。
李维祯瘫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方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恐惧仍未散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
此刻他脑海中反复盘旋着一个问题,这个与他恩爱数载、温柔娴淑的妻子,为何会突然对他痛下杀手?往日的耳鬓厮磨、软语温存,难道全是虚情假意?
“她的身份是伪造的,出现在你身边也是有人刻意安排。包括你原配夫人的死,也并非偶然!”阎鹤诏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击在李维祯心上。
月光缓缓移动,渐渐照亮了阎鹤诏的半张侧脸。那刀削般的轮廓在银辉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一尊无情的判官,正在审判着人间的罪与罚。
李维祯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疼。
子时过半,万籁俱寂,神都的夜色愈发深沉。
阎鹤诏带领的人马如同暗夜中无声的潮水,继续涌向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他步伐沉稳,面容冷峻,宛如行走于黑暗中的判官,带走一个又一个或面如死灰、或激烈挣扎的身影。
偶尔,也会有兵刃相交的短暂铮鸣与闷哼声响起,那意味着有人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逃避审判,今夜,这位活阎罗判下的,不仅是牢狱之灾,更有即刻的生死。
黄府深处,书房外的廊下,管家脚步虽极力放轻,却仍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促。
他在那扇紧闭的檀木门外驻足,犹豫了片刻,终是抬手,指节在门板上叩出轻而清晰的声响,在幽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
屋内静默一瞬,随即传来黄千浒那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沙哑:“何事?”
管家躬身,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老爷!廷尉府的严都统派人送来加急密信!”
“放在门口吧!”屋内的声音顿了片刻,才缓缓传来。
管家依言,小心翼翼地将那封火漆密封的信函置于门前光洁的青石板上,旋即躬身退下,身影迅速融入廊下的阴影之中。
片刻,房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
披着一件暗紫色锦缎常服的黄千浒探出身,目光先警惕地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这才弯腰拾起那封密信,他回到房中,掩上门,走到书案前,拨亮了油灯的灯芯。
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他布满皱纹的脸颊和那块醒目的老年斑。
他拆开信,目光缓缓扫过纸上的字迹,瞳孔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微微收缩,许久,他放下信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陛下,您这是非要逼着老臣走到那一步不可啊……”那叹息声中竟带着几分复杂的疲惫与冰冷的决意。
随后,他将信纸一角凑近灯焰,橘红色的火舌迅速舔舐而上,纸张缓缓蜷曲,化为片片灰烬,无声飘落,如同今夜许多人的命运。
与此同时,神都夜色之下,暗流涌动。
后半夜,金属甲叶的碰撞声与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在许多坊市间回荡,打破了原有的秩序。
不仅是阎鹤诏的廷尉府精锐,蓝少堂率领的禁军也加入了这场无声的清洗,火把的光芒在街巷间流动,映照着一张张或惊恐、或冷漠的百姓面孔,整个神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