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上下打量着赵伟华，看到桌上放着的大包小包，应该都是他带来的。
一眼扫过去，东西虽然挺多，但还远远没有达到提亲的程度。
江母就知道肯定是两个小娃儿瞎说的，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做好了让闺女再嫁个好人家的准备，但也没想着这么快，就把不容易回来的闺女给嫁出去。
“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我、我……”赵伟华结结巴巴的，额头都冒汗了。
这家伙，小时候瞧着挺机灵的，怎么长大了变结巴了？
江敏小声解围：“娘，他说是来看昭儿的……”
江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伟子，你先坐着，中午就留在婶子家吃饭。”
“好的，有劳婶子。”
“星垂啊，帮娘去灶房准备午饭吧。”
江母转头对沈星垂说完，又对两个孩子招招手，“小花、小福，来帮奶奶择菜。”
这是要给他们两个腾出单独相处的空间。
沈星垂会意，忍着笑拉着两个孩子往灶房走。
离开前她笑着朝江敏挑了挑眉。
屋里顿时只剩下赵伟华、江敏和江昭三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江昭虽然年纪小，但此刻已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赵伟华，又转头看向自己娘，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开始十分认真地打量起赵伟华这个人来。
赵伟华蹲下身，从带来的包裹里翻出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小心翼翼地递给江昭。
“这是给你的，试试合不合身？”
见到有新衣服，江昭眼睛一亮，转头看向江敏。
依旧是等到江敏点头她才接过，然后拿着棉袄在身上比划着。
上一次赵伟华见到她还是几年前远远的一瞥，只能大概估摸着尺寸买。
棉袄穿在江昭身上稍微大了些，下摆都快到膝盖了。
“大一点好，”江敏帮女儿整理着衣领，柔声道，“小孩子长得快，明年还能穿。”
赵伟华这才松了口气，憨厚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江昭欢喜地转了个圈，新棉袄的下摆像花瓣一样绽开。
她突然跑到赵伟华面前，仰着小脸：“谢谢叔。”
说完江昭就跑回了房间去照镜子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
赵伟华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双手微微发颤地递给江敏：“这、这是给你的……”
江敏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块崭新的女士手表，银色的表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太贵了，”江敏连忙合上盒子要还给他，“我不能收……”
“买都买了，退不了的。”
赵伟华急得直摆手，“反正……反正早晚都要买的……”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
江敏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盒。
赵伟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补充：“我、我是说……那个……”
“谢谢，”江敏突然轻声说，将手表戴在了手腕上。
银色的手表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赵伟华看得呆了，直到江昭跑回来才回过神。
……
灶房里，沈星垂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她转身对正在切菜的江母说：“娘，咱们家，很快就该要办喜事了吧。”
江母闻言也朝着堂屋看去，透过窗户，正好看见江敏低头戴手表的娇羞模样。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的女儿总算能有个好归宿了，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她最怕的就是江敏会因为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而对未来的生活绝了指望。
“这下好了，”江母轻声念叨着，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咚咚”作响。
沈星垂在一旁帮着择菜，闻言笑道：“娘这下可以放心了，我看赵伟华这个人还算踏实，对二姐也是真心实意。”
婆媳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做饭。
等她们把午饭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家里其他人也都下工回来了。
江宽第一个跨进门，看见堂屋里坐着的赵伟华，明显愣了一下。
“哟，伟子！”江宽大步走过去，一把搂住赵伟华的肩膀。
“今天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他好久都说让赵伟华有空来家里喝酒，但这小子不是这里忙就是那里忙。
赵伟华被拍得一个踉跄，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江敏，见她低着头假装整理衣袖，耳根却红得厉害。
他干笑两声：“今天休假，来看看叔和婶子……”
李建梅跟在后面进来，敏锐地注意到赵伟华频频瞟向江敏的目光，
又看到江敏那副羞赧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
她上前在江宽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瞧你这一身泥，还不快去洗手，别把伟子衣服弄脏了！”
“哎哟！”江宽吃痛，莫名其妙地看着媳妇，“你掐我干啥？”
李建梅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赵伟华笑道：“伟子你先坐着，饭菜马上就好。”
说着又瞪了江宽一眼，“还不快去！”
李建梅瞪了他一眼，心想这男人蠢的跟猪一样，这么明显的情况都看不清楚。
江宽挠着头，一脸困惑地往水井边走，嘴里还嘀咕着：“今天这是咋了……”
以前也没见她跟赵伟华有多熟，今天倒是对人家还挺热情的。
随后，江父、江阔、江广三父子并肩走进院子。
赵伟华立刻从凳子上弹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
“叔回来了。”
他殷勤地接过江父手里的锄头，动作麻利地挂在墙上。
江广看得一头雾水，侧头看向江阔：“伟子哥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江阔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傻小子，咱家马上就要办喜酒了。”
江广眨了眨眼，目光在赵伟华和自己二姐的身上来回扫视，突然恍然大悟。
他促狭地上去拍了拍赵伟华的肩膀，惹得江父回头瞪了他一眼。
江敏被他们一个两个的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把堂屋里的板凳放好以后，她就赶紧去了厨房帮忙，顺便躲开他们的视线。
“我、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完她就慌慌张张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厨房冲。
赵伟华见到她走了，目光也不自觉地跟随着。
江父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哼”了一声：“杵着干啥？还不去帮忙端菜！”
这小子呆呆木木的跟个傻子一样。
越看越不顺眼。
赵伟华却像是根本没听出来江父语气里的嫌弃，反而屁颠屁颠地跟在江敏身后往厨房跑。
江阔和江广在后面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你们两个还笑，臭小子，都是一样的没用！”江父骂道。
……
饭桌上，江母特意安排赵伟华坐在江昭身边，江敏则坐在女儿另一侧。
三人坐在一起，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即视感。
全家人默契地将目光投向这“一家三口”，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当然除了江父。
老爷子板着脸坐在主位，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就是不去夹菜。
“爹，”江阔故意打趣，“您这是跟米饭有仇啊？”
江父“哼”了一声，抬眼瞥了瞥正在给江昭挑鱼刺的赵伟华，算有点眼力见。
但只是这样，他是不会满意的。
“我……”
江父刚要开口，江母就在桌下狠狠踩了江父一脚：“赶紧吃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江母一个变脸，转头笑着给赵伟华夹菜：“伟子，多吃点，在农机站工作辛苦吧？”
“不辛苦，婶子，”赵伟华连忙端起碗接菜。
江父：“……”
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连说话都不让了？
看着江父一脸憋屈的模样，江阔都想哈哈大笑，不过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得给他爹留点面子。
他只能极力的忍住笑，但也憋得肩膀直抖，脸都涨红了。
沈星垂在桌下伸手，精准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嘶——”
江阔倒抽一口凉气，转头对上媳妇儿警告的眼神。
“就你这样还笑话爹呢，等以后咱们以后要是有闺女，你怕是比爹还夸张。”
沈星垂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可能！”
江阔立刻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是我闺女看上的人，我绝对……应该……可能……或许……就稍微考察那么一下下……”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沈星垂轻哼一声：“要不是你越说越心虚，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江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余光瞥见自家老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赵伟华给江昭夹菜，那眼神活像护食的老虎。
实话实说，如果换成他现在面对自己老爹这种，自家娇养的大白菜要被猪给拱的情况，他的反应绝对会更加的强烈。
把人拖出去打一顿的可能性更大。
话音未落，就见江父“啪”地放下筷子，吓得赵伟华一激灵，正要给江昭夹的肉也掉在了桌上。
“笨手笨脚的，是想饿着我外孙女？”
赵伟华卑微道：“叔教训的是，我、我下次注意……”
江母实在看不下去，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直接塞进江父嘴里：“吃你的饭！”
江父被堵了满嘴，鼓着腮帮子瞪眼，活像只气鼓鼓的青蛙。
江昭见状，贴心地递上自己的小水杯：“外公喝水。”
这一打岔，江父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接过水杯时还不忘得意地瞥了赵伟华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
看吧，我外孙女还是跟我亲！
赵伟华识相地低头扒饭。
幸好在来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老丈人这关怕是不好过。
不过再不好过也得过！
……
吃过饭，赵伟华立刻挽起袖子，麻利地收拾起碗筷。
江母刚要阻拦，江父就哼了一声：“年轻人就该多干点活。”
说完还故意把几个空盘子摞得老高，往赵伟华手里一塞。
赵伟华二话不说，抱着满满一摞碗碟进了厨房。
水声哗哗响起，他埋头刷洗，动作又快又仔细。
正当他擦着灶台时，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拽。
低头一看，江昭仰着小脸站在他身后，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怎么了小昭？”赵伟华赶紧蹲下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江昭咬了咬嘴唇，突然直截了当地问：“你是要和我娘结婚了吗？”
赵伟华一愣，耳根瞬间红了：“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知道，要是男同志给女同志买新衣服、新手表，就是要结婚了。”
她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要和我娘结婚吗？”
厨房外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江敏正端着剩菜走到门口，听到女儿的话，顿时僵在原地。
赵伟华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江昭：“那小昭希望我和你娘结婚吗？”
江昭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如果你以后能对我娘好，不可以打骂我娘……还要把好吃的都给我娘吃，我就同意。”
赵伟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郑重地伸出小拇指：“我保证，以后好吃的都给你娘，好穿的也给你娘，我会对你娘很好的，也会对你很好的。”
“你愿意相信我吗？”
江昭眨着大眼睛，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让赵伟华的心揪了一下。
他慢慢拉开外衣拉链，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本子”，轻轻放在江昭的小手里。
“这是什么？”江昭好奇地翻看着这个印着金色字样的存折。
不过她并不认识存折这个东西。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面，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保管。”
赵伟华的声音很轻，“以后我要是对你娘不好，或者对你不好，你就把这个拿走，让我变成穷光蛋。”
江昭的小手捧着存折，眼睛瞪得圆圆的。
穷光蛋，她知道，就是那种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的人。
江昭低头看着存折，小手在上面轻轻摩挲。
突然，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叔叔，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把这个给我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