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阳镇集市上尘土飞扬。宋江刚把五两银子塞进落魄教头薛永手里,人堆里就炸出条大汉。那汉子一身腱子肉快把衣服撑爆,胳膊上文着两条青龙盘颈,肚兜绣着恶鬼夺环,活脱脱座移动的阎王殿。
“哪来的贼配军!”大汉拳头带风直扑宋江面门,“爷爷早吩咐过,谁敢赏这卖艺的,就是打揭阳镇的脸!”
宋江眼皮一跳,侧身闪过:“我自掏腰包,关你屁事?”
“还敢顶嘴?!”大汉一把揪住宋江衣领,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忽然斜刺里伸出只手,揪住大汉头巾向后猛拽——正是薛永!只见他左腿一扫,大汉当场摔了个狗啃泥。刚挣扎起身,薛永的脚跟炮弹似的踹在他腰眼上。
“哎哟我操...”大汉瘫在地上直抽冷气,眼神却淬了毒,“你们等着!”
薛永扶起宋江:“小人薛永,江湖诨名病大虫。恩公高姓?”
“郓城宋江。”
薛永倒头就拜:“可是山东及时雨?我靠!活的!”
两人正要找地方喝酒,路边店家却哆嗦着摆手:“穆家小爷放话了,卖酒给您,他拆我铺子啊!”连换三家酒肆,掌柜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看日头西沉,三人在荒郊野岭转悠,忽见林深处透出灯光。
宋江硬着头皮叩响庄门。开门的庄客听说是流配犯人,转身禀报后竟放他们进门。太公看着面善,安排他们在门房草铺歇脚,还送了热汤饭。
两个公人怂恿宋江卸枷:“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痛快睡吧!”枷锁刚除,窗外火光一闪——太公亲自举着火把巡夜。宋江感叹:“这老爷子,跟我爹一样操心命啊...”
话音未落,庄门被砸得震天响。大门洞开,火光里涌进七八条汉子。为首的手攥朴刀,满脸横肉——正是白天挨揍的大汉!
“爹!我哥呢?”大汉扯着嗓子嚷,“今天镇上有个贼配军,赏钱打我的脸,我叫人封了全镇酒肆客栈,刚把那卖艺的吊起来抽了个半死!”
太公跺脚:“糊涂!人家自花银子,你凑什么热闹!”
“我咽不下这口气!”大汉目露凶光,“已派人去赌坊喊兄弟,今夜必把两个公人和那黑矮囚徒捆成粽子丢江里喂鱼!”
门板后的宋江听得冷汗直流。两个公人抖如筛糠:“跑...跑吧?”三人撬开后窗,朝着漆黑野地狂奔。
月光下芦花如雪,大江横亘眼前。背后杀声骤起,火把长龙般追来。宋江仰天长叹:“早知今日,不如在梁山泊快活!”
绝望之际,芦苇荡里摇出条小船。船夫哑着嗓子:“渡江十两银子!”
三人连滚带爬跳上船。追兵在滩头举着火把叫骂:“张横!你敢渡他们就死定了!”
船夫冷笑:“老子张横怕过谁?”橹摇得更快了。
行至江心,张横突然撂下橹,从舱板下抽出生锈的板刀:“几位想吃板刀面,还是馄饨?”刀锋映着月光,“板刀面就是剁成块下江,馄饨是剥光跳江——选吧!”
三人抱成一团正要跳江,上游箭似的冲来条快船。船头大汉手持托叉厉喝:“张横!见者有份!”
张横脸色骤变:“李...李大哥?”
混江龙李俊跃过船来,对着宋江纳头便拜:“哥哥受惊了!幸好我今晚出来贩私盐!”又踹了张横一脚:“你他妈打劫打到及时雨头上了?!”
张横手里的板刀哐当掉进江里:“宋...宋公明?!”扑通跪倒连磕响头。
两船靠岸时,芦苇丛火把齐明。穆家兄弟提着朴刀冲出,却被李俊一声暴喝震住:“瞪大狗眼看看!这是山东及时雨!”
穆弘、穆春两兄弟当场石化。扔了朴刀纳头便拜:“不知是哥哥,该抽!该抽!”转头吩咐:“快把薛永好生请来!”
穆家庄灯火通明。薛永被抬进来时满身鞭痕,见到宋江老泪纵横。筵席上三霸齐聚——揭阳岭李俊、揭阳镇穆家兄弟、浔阳江张横,轮番给宋江敬酒。张横灌着黄汤大着舌头吹牛:“从前我和兄弟张顺在江上做买卖,专宰抠门客商。先让张顺假扮客人不付钱,我把他扔下江,其他客人立马乖乖掏钱...”李俊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当着宋哥哥说这个?罚酒!”
连喝三日,宋江坚决要走。穆弘塞来一盘金银,张横掏出封歪扭家书:“哥哥见到我兄弟浪里白条张顺,千万提携!”众人直送到浔阳江头。
江州府衙阴气森森。蔡九知府眯眼打量宋江:“枷上封皮呢?”
“回大人,雨淋化了。”
知府冷笑:“押去牢城营。”
单人牢房里,宋江拎着十两银子晃进差拨值班房。酒过三巡,差拨压低声音:“管营大人那例钱...拖十天了,明日他亲来点视,怕要见血啊!”
宋江抿了口酒:“他要钱?老子偏不给。”
窗外忽然炸雷般一声吼:
“新来的贼配军!你他妈活腻了?!”
差拨手中酒杯啪嚓落地。宋江却慢悠悠起身,整了整衣襟。
他知道,真正的好戏,这才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