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请!”
两声短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聚义厅前,火把猎猎作响,映照着漫天飞雪!空地之上,林冲手中花枪一抖,挽出斗大个枪花,枪尖寒星点点,直刺杨志咽喉!快!准!狠!禁军教头的功底展露无遗!
杨志岂是庸手?青面兽眼中精光爆射,不闪不避,手中祖传宝刀如匹练般卷起一道雪亮刀光,斜劈而出!这一刀,后发先至,竟是要以攻代守,硬撼枪尖!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枪尖刀锋狠狠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两人手臂都是一麻!林冲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沿着枪杆传来,虎口隐隐作痛!杨志心中更是惊涛骇浪:这林冲的枪,竟似活物!看似直刺,实则蕴含数道暗劲,若非自己根基扎实,宝刀沉重,险些就着了道!
好个林冲!枪势受阻,手腕一翻,枪杆如同怪蟒翻身,贴着刀锋“唰”地一滑,枪尖毒蛇般点向杨志持刀的手腕!这一招“白蛇吐信”,刁钻至极!
杨志怒喝一声,刀随身转,宝刀划出一道浑圆的光弧,格开枪尖,顺势一个横扫千军,刀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拦腰斩向林冲!刀未至,凛冽的刀风已激得林冲衣袂翻飞!
林冲瞳孔微缩,足尖点地,身形如风中柳絮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过这断腰一刀!同时花枪如影随形,自下而上,一招“举火燎天”,疾刺杨志小腹!攻守转换,行云流水!
杨志一刀落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看枪尖已到!他竟不闪避,暴喝一声,左掌如铁板般猛地拍向枪杆!右臂肌肉贲张,宝刀改扫为劈,力劈华山般砍向林冲顶门!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
林冲心中暗赞:好胆色!好凶悍!他不敢硬接这同归于尽的一刀,枪杆一沉,枪尖点地,借力一个灵巧的鹞子翻身,人已腾空跃起,不仅避开了刀锋,更居高临下,枪如雨点般罩向杨志!
“好!” 观战的杜迁、宋万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这兔起鹘落,生死一线的搏杀,看得他们热血沸腾!
杨志刀舞如轮,泼水不进!刀光织成一片光幕,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林冲的快枪竟被悉数格开!
两人再次分开,各自喘息,目光如电,死死锁住对方。风雪似乎都为之停滞。短短十几合,凶险之处更胜山下之战!招招致命,式式惊魂!
王伦坐在廊下,捧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兴奋的。他原想挑拨二人火拼,无论谁死谁伤,他都乐见其成。可眼前这场龙争虎斗,却让他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这两人太强了!强到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此刻只盼着两人拼个两败俱伤才好!
“痛快!再来!” 杨志胸中豪气顿生,那股憋屈的鸟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很久没遇到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正合我意!” 林冲胸中同样战意沸腾!被王伦刁难的郁气,对前途的迷茫,都在这一枪一式中宣泄出来!花枪一挺,就要再上!
“二位好汉!且住手!” 王伦尖着嗓子又叫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真怕再打下去,两人打出惺惺相惜来,那他的如意算盘可就全砸了!
林冲和杨志同时皱眉,看向王伦。
王伦挤出笑容,快步走下台阶:“二位神技,王伦叹为观止!再打下去,恐伤和气,反为不美!杨制使,你的行李在此,分毫未动!” 他一挥手,小喽啰赶紧把杨志的担子抬了出来。
杨志见行李完好,心中怒气消了大半,对着林冲一抱拳:“林教头好枪法!杨志佩服!方才言语冲撞,得罪了!”
林冲也收枪还礼:“杨制使刀法通神,林冲领教!山下误会,皆因林某鲁莽,还望海涵!” 两人目光相交,之前的敌意竟化作了英雄相惜的欣赏。
王伦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那个堵啊!他强笑道:“哈哈!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杨制使,小可说话算话!” 他一招手,一个小喽啰捧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此乃白银五十两,权作制使东京之行的盘缠!略表心意,万勿推辞!” 王伦故作豪爽。这钱,他掏得肉疼,但为了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也顾不得了。
杨志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林冲,再看了看一脸假笑的王伦,心中雪亮。这酸秀才打的什么主意,他岂能不知?他接过银子,对着王伦一揖:“多谢大王厚赠!杨志铭记于心!告辞!” 又对林冲拱了拱手,“林教头,后会有期!” 说罢,挑起行李,挎上宝刀,头也不回,大步流星下山去了。风雪很快吞没了他的背影。
送走了杨志,聚义厅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王伦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冲:“林教头,按山寨规矩,你这‘投名状’……”
林冲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林冲无能,三日未能取得人头。任凭头领处置。” 他倒要看看,这王伦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王伦捻着胡须,故作沉吟:“嗯……规矩是规矩。不过嘛……方才教头与杨制使一场好斗,也算扬了我梁山泊威名!看在柴大官人金面……这‘投名状’一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你便是山寨第四把交椅!朱贵兄弟,你坐第五位!”
杜迁、宋万、朱贵都松了口气。
林冲心中却无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王伦的忌惮和虚伪,他已看得清清楚楚。但眼下,这风雪梁山,却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了。他抱拳,声音听不出喜怒:“谢王头领收留。”
王伦仿佛完成了一桩大事,立刻吩咐重整筵席,为新头领“接风”。酒宴之上,王伦谈笑风生,仿佛刚才的刁难从未发生。林冲沉默饮酒,杜迁、宋万只知埋头吃喝,朱贵小心陪着说话,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酒过三巡,王伦忽然道:“林教头新来,山寨房舍有限。东边山后,有几间新盖的房舍,甚是僻静宽敞,就请林教头与家眷(意指林冲一人)暂居如何?待日后有了更好的,再行调换。” 这明摆着是把林冲打发到边缘地带,远离核心。
林冲岂能不知?他淡淡一笑:“全凭头领安排。” 有片瓦遮头,总好过雪地露宿。
自此,林冲便在梁山泊东后寨安顿下来。每日除了点卯,便在自己屋中习武练枪,极少与王伦等人走动。王伦也乐得清静,只要林冲不威胁他的位置,便由他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梁山泊的芦苇荡又泛起了新绿。林冲心中的郁结却未曾消散。他常常独立断金亭,望着浩渺的水泊,东京的繁华,娘子的温婉,如同隔世。手中那杆花枪,愈发冰冷沉重。
这一日,林冲正在后山练枪,忽见朱贵引着一个人,神色匆匆地寻来。
“教头!有故人消息!” 朱贵低声道。
林冲收枪看去,朱贵身后那人风尘仆仆,正是他在沧州牢城营救济过的一个老囚徒!
“教头!大事不好!” 老囚徒噗通跪倒,声音发颤,“小的刚从沧州逃出来!官府……官府抓不到您,竟……竟派人去了东京!高俅那老贼,构陷尊夫人与张教头私通贼寇,图谋不轨!张教头……张教头他……不堪受辱,已在狱中……自尽了!尊夫人她……她……” 老囚徒哽咽着,说不下去。
“轰!” 林冲只觉得脑袋里像炸了个惊雷!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手中花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娘子……岳父……” 林冲双目赤红,钢牙咬碎,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扶住旁边树干,才勉强站稳。
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了他的心脏!比风雪更冷!比刀枪更利!
高俅!陆谦虽死,高俅犹在!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噗!” 林冲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脚下的青草!
“教头!” 朱贵和那老囚徒大惊失色,连忙扶住。
林冲推开他们,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却变得如同万载寒冰,冷得吓人。他缓缓拾起地上的花枪,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朱贵兄弟。”
“在!”
“传令下去,” 林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给我盯紧东京来的任何消息!盯紧高俅老贼的一举一动!”
“是!” 朱贵凛然应命。
林冲望向东京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钉在了那座繁华而肮脏的城池之上。
“高俅……不杀你,我林冲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