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宗驻地,夕阳的余晖为临时搭建的营帐镀上一层金边。
在执事师叔的安排下,林愿正想寻个僻静处调息,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唤。
“林……林愿?”
这声音带着三分犹疑七分熟悉,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林愿循声看去,鹅黄罗裙撞入眼帘,向小园发间银铃轻晃,杏眼圆睁的模样与三年前如出一辙。
只是缠在腰间的赤红长鞭,如今却已化作一条鳞纹流转的绯色缎带,隐隐透着炼气大圆满的灵力波动。
“我还以为是认错人,没想到……竟真的是你!”向小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却又触电般松开。
“许久不见,向道友。”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林愿看见对方眼底翻涌的惊诧与复杂,恰如自己胸腔里那声无声的叹息。
她们没有任何交流,却又十分默契地避开人群,寻了处背靠玄铁巨岩的僻静角落。
向小园指尖弹出一道隔音结界,绯色缎带无风自动地盘旋在结界外围,竟是一条沉睡的变异火鳞蛇。
隔音结界内。
四目相对,彼此凝视间,眼底都泛起涟漪般的笑意。
“不错不错!再次相见,你我都有了不错的归宿,真好~”向小园笑眯了眼。
三载光阴如指间流沙,当年因老参相结识的两个散修少女,如今竟都身着宗门法衣。
她御灵宗的鹅黄法衣仍缀着银铃,而眼前人玄灵宗的青衣已绣上云纹。
“当年说好要背靠宗门互相照应的,没想到这才三年,你就成了玄灵宗弟子。”
向小园打量着自己跟林愿的宗门法衣,忽然噗嗤笑出声,杏眼里激动与感慨交织。
“虽然你没能来御灵宗让我白赚个跟班,不过嘛……”她指尖轻点林愿腰间的身份令牌,语气倏然柔软,“能看到你也成了大宗弟子,比我自己成了金丹真人的亲传弟子还痛快。”
闻言,林愿唇角微扬,看来向小园这三年,在御灵宗过的很滋润。
亲传弟子……可了不得的厉害!
“向道友如今贵为金丹亲传,前途无量,实在可喜可贺!当年升仙大会上,我便知你非池中之物,如今得遇名师,又有火鳞蛇这等灵兽相伴,他日筑基结丹,必是水到渠成。”
她语气温和,却又带着一丝调侃。
“只是希望若在秘境中遇见,还望向姐手下留情,莫要使唤火鳞蛇咬我才是。”
“好你个林愿!”向小园杏眼一瞪,佯装生气道:“三年不见,倒学会挤兑人了?不过——”
说着,她突然凑近半步,发间银铃随动作清脆作响,狡黠杏眸写满好奇。
“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会参加七年后的升仙大会,没想到你竟悄无声息就进了玄灵宗,该不会……玄灵宗的那块升仙令,被你捡了去吧?“
林愿颔首一笑,向小园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哇!我随口一说竟真猜着了?!”
为免横生嫌隙,林愿并未据实相告,只作恍惚之态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升仙大会后我本要返乡,却无意中捡到沾满泥污的令牌……”
她忽然抬眸,眼中笑意流转,却又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灵动狡黠。
“若非想起你曾提过升仙令的特征,险些要当破铜烂铁扔了去。”
闻言,向小园有些夸张的捂住嘴,羡慕不已:“你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
林愿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向小园啧啧称奇,绕着林愿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看来你命中注定要入玄灵宗啊!”
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歪着头看向林愿。
“对了,林愿,你的秘境名额……该不会也是因为升仙令吧?”
林愿闻言,心中突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
什么叫她的秘境名额,也是因为升仙令?
林愿眸光微闪,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回以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所幸向小园也未刨根问底,她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
“你是不知道,我们御灵宗的方晗师妹,就是因为持令入宗,连宗门大比都不用参加,就直接获得了这次秘境名额。”
说着,她轻“啧”一声,无比羡慕的望向林愿。
“你们这些能持令入宗的家伙,真叫人羡慕又嫉妒,像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拼死拼活争抢的机缘,在升仙令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林愿见她神色落寞,不由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向姐又何必羡慕旁人?以你现在金丹真人亲传弟子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向小园闻言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来,发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清脆作响。
“也是!本姑娘现在可是金丹真人亲传弟子,走到哪儿不是风光无限?”她扬了扬下巴,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不过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道猛禽厉啸声,向小园下意识抬头望了眼渐升的皎皎明月,不由轻叹一声。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常联系。”
她转身欲走,却又忽然回头,冲林愿眨了眨眼。
“嗳~对了!林愿,若是在秘境里遇见,咱们可以联手探探机缘,你觉得怎么样?”
林愿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秘境那么大,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跟向小园遇见。
不过她的一个“好”字,却让向小园十分满意地扬了扬手,鹅黄裙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掠向远处,只余银铃叮当的余音在夜色中回荡。
林愿目送她远去,眼中闪过一丝深邃。
御灵宗持令入宗之人,可以直接获得秘境名额,那……另外五大宗门呢?
据她所知,除了七大宗门掌有升仙令,其它中下流宗门并无升仙令一说。
这升仙令,似乎并不简单。
“持令入宗……”
林愿眸中闪过一丝沉思,不知为何,当她听到御灵宗方晗凭借升仙令获得秘境名额时,心底竟会泛起一丝异样感。
林愿站在玄灵宗驻地边缘,目光遥遥望向远处七大宗门的临时营地。
幻月仙宗的霓裳飞舟停靠在北方,月白纱幔随风轻舞,隐约可见其中女修倩影翩跹。
御灵宗的修士则三五成群,腰间灵兽袋鼓胀,不时传出低沉的兽吼。
而天剑宗的弟子背负长剑,周身剑气凛然,锋芒毕露。
……
目光掠过各宗弟子,林愿不由的微微叹了口气,“若是认识其他宗门的修士,或许还能打听些消息……”
林愿眸光微闪,心中暗忖。
秘境开启在即,各宗弟子皆严阵以待,彼此之间防备甚深,若贸然上前攀谈,只会引人猜疑。
更何况,若升仙令真与秘境有关联,只怕她前脚打听,后脚就会被有心人察觉,届时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收回目光,唇角微抿。
“可惜了……”林愿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待秘境开启后,一切自会见分晓。”
林愿转身,青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身影渐渐隐入玄灵宗驻地的阴影之中。
*
泰岳山脉,各宗驻扎不过一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骤然变色。
“轰隆隆——”
铅云如墨,翻滚汇聚,顷刻间遮蔽天日。
在那云层深处,雷蛇狂舞,电光如龙,撕裂长空,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片天地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无上伟力撼动,山脉震颤,飞鸟惊散,走兽蛰伏。
“快看!”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众人纷纷抬头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扭曲,一道巨大的阴影自九天垂落,如海市蜃楼般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腐朽的青铜巨门,高逾千丈,通体布满斑驳铜锈,仿佛历经无尽岁月的侵蚀。
门扉上铭刻着繁复古老的纹路,似仙文,似道痕,又似某种禁忌的封印,散发着苍茫而压抑的气息。
这座青铜巨门,赫然跟林愿等人月前在宗主大殿的水镜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这就是万仙墟冢吗?”一名天剑宗弟子仰头望天,瞳孔剧震,声音发颤。
青铜巨门悬于云端,宛若一座亘古长存的仙门,镇压天地。
仅仅是远远观望,便让人心生敬畏,仿佛蝼蚁仰望神明,渺小如尘。
“光是遗迹便如此慑人,上古时期的万仙古宗,又该是何等气象?”幻月仙宗一名女修喃喃低语,眸中异彩流转。
“传闻万仙古宗鼎盛之时,大能无数,抬手可摘星,跺脚可裂地……”御灵宗一名弟子神色恍惚,似在追忆古籍中的记载。
“哼!再辉煌又如何?终究难逃覆灭之劫!”
天元宗大师姐谢扶摇冷笑一声,眼中锋芒毕露。
“修仙一途,逆天而行,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永恒!”
众人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有人震撼,有人向往,更有人野心勃勃,欲在这上古遗迹中攫取逆天机缘。
青铜巨门逐渐凝实,锈迹斑驳的门扉上,隐约有血光流转,似在诉说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各宗宗主以及长老,皆都神色凝重,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那扇巨门。
昭月真人负手而立,月白长袍无风自动,眸光深邃如渊。
御灵宗宗主紫袍猎猎,腰间兽环轻颤,似在警惕着什么。
而那被无数男修奉为天人的幻月仙子轻纱遮面,唯有秋水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
“咚——”
忽然,天穹之上骤然传来一道苍茫道音,如洪钟大吕,震彻九霄。
“墟冢开天门,需以仙令为钥——”
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长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仙令为钥……是信物吗?”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七宗宗主却早有准备。
昭月掌心浮现一枚青铜古令,上刻“玄灵”二字,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而其他几位宗主,袖袍翻飞间,掌中灵光闪烁,各自祭的青铜令牌,除了宗门各有不同,其外形赫然跟昭月真人所祭令牌一般无二。
“这是……”
林愿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颤。
那令牌形制古朴,通体泛着幽光,赫然与她当初所得的升仙令一模一样!
“百年一出的升仙令,竟与这秘境开启有关?!”她死死盯着空中七块令牌,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电光火石间,诸多线索在脑海中串联,骤然明白昨日的异样感,是来自于哪里了!
升仙令百年一出,万仙墟冢亦是百年一现。
这其中,必有世人尚不知晓的惊天隐秘!
“合!”
昭月宗主一声清喝,七令当空盘旋,竟拼合成北斗之形,刹那间星辉暴涨!
“轰——”
惊天一声巨响,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七令合一化作流光直射青铜巨门。
“轰咔——”
不过刹那,天地震颤!
在那令人心悸的灵压气息下,青铜巨门上的古老纹路次第亮起,门缝缓缓打开,从中迸射出的灵光如天河倒卷,照得群山通明。
就在此时,林愿腰间储物袋突然发烫,那枚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玉符,此刻竟在自行颤动!
“众弟子听令!”无涯真人声如雷霆,“速速祭出玉符!”
千万道流光应声而起。
林愿强压心头惊骇,刚取出秘境玉符,便觉身形一轻,一股令她无法抵抗的吸力自天穹传来。
“嗖!”
林愿神思恍惚一瞬,再回神时已见青铜巨门在眼前轰然洞开,门后是无尽虚无的灰色漩涡。
“走!”
不知何人一声暴喝,千万道流光如蝗虫过境冲向天门。
林愿呼吸微滞,余光却瞥见沈连翘、墨铮、柳红绡等人转瞬消失在门后。
不仅是他们,四周更有无数修士化作流光洪流,朝着那缓缓开启的青铜巨门蜂拥而去。
林愿心潮涌动也想提速冲入门内,然而当那门缝中泄出的腐朽气息拂过面颊时,她却顿觉毛骨悚然。
她额间渗出细密冷汗,在这股无可抗拒的牵引之力下,当她凝视门后虚在无世界时,恍惚间竟生出被千万道视线锁定的错觉。
在那深不可测的秘境深处,仿佛蛰伏着无数冰冷瞳孔,正以捕食者的姿态,审视着每一个闯入秘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