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线:金帐风波
时间仿佛在萧小墨那声清脆的宣告和手中跳跃的火焰中凝固了。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死死钉在那个站在小土坡上、高举火焰的小小身影上。绝望的哭嚎戛然而止,癫狂的舞蹈瞬间僵住,连呼啸的寒风都似乎屏住了呼吸。只有那团被孩童捧在手心的火焰,在死寂中“噼啪”作响,散发着温暖而倔强的光芒,灼烧着每一个突厥人心中的惊愕与茫然。
“圣…圣火?”一个距离土坡较近、匍匐在地的老牧民颤巍巍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团橘红色的火焰,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是…是长生天派来的…火童子?”
“火童子!是狼神赐下的圣童!”另一个年轻的武士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圣火未灭!圣童降世了!”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绝望的深渊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猛地托起,化作一片狂热的海洋!
“圣童!圣童降世!”
“长生天没有抛弃我们!狼神显灵了!”
“圣火永存!草原有救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如同山崩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金帐王庭!无数人激动得泪流满面,朝着萧小墨的方向疯狂地磕头膜拜。刚才还濒临崩溃的秩序,因为这孩童手中的一团凡火,竟奇迹般地稳住了,甚至变得更加狂热虔诚。
祭坛下,可汗阿史那咄苾刚毅的脸上也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定那个小小的身影,以及挡在他身前、持剑而立、宛如月宫仙子的白衣少女。还有那个飘然落在孩童身边、道袍染血、气息沉凝的老道(无涯子)。
“保护圣童!”阿史那咄苾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边的金狼卫立刻如同出闸的猛虎,分开狂热的人群,迅速向土坡围拢过去,刀锋对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那个灰袍刺客(阿史那云)消失的方向。
土坡上,萧小墨被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和无数双狂热的目光吓懵了。他举着火焰的小手僵在半空,小脸煞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不知所措。“圣…圣童?是叫我吗?”他小声嘀咕,求助般地看向刚刚救了自己的白衣女子(在沧溟江上救过自己和姐姐,要自己称呼她为引路人),“引路人姐姐…他们…他们怎么了?”他只觉得那些大人看他的眼神,比刚才看那堆快灭的火还要吓人。
引路人清冷的眸光扫过围拢过来的金狼卫和狂热的人群,并未放松警惕。她手中剑依旧斜指地面,剑身流淌着秋水寒光,无形的剑气在周身萦绕,将试图靠得太近的人逼退半步。她虽未言语,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让最狂热的牧民也不敢轻易亵渎“圣童”身边的这位“神女”。
无涯子迅速检查了一下萧小墨,确认他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他雪白的长眉紧锁,看着眼前这因误会而起的狂热场面,心中警铃大作。这“圣童”之名,是福是祸,实难预料。他上前一步,挡在萧小墨和引路人身前,对着围拢的金狼卫首领稽首道:“无量天尊。此乃贫道顽劣徒孙,年幼无知,误打误撞,惊扰可汗与祭典,实非有意。还请诸位…”
“老神仙言重了!”阿史那咄苾洪亮的声音传来,他竟亲自排开众人,大步走到了土坡之下。这位草原雄主的目光在无涯子、引路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被无涯子半护在身后、依旧举着火、小脸懵懂的萧小墨身上,眼神复杂难明。“圣火将熄,人心惶惶之际,此子高举凡火,声如惊雷,唤回我万千子民涣散之心,此非神迹,孰能为之?此非圣童,孰可当之?”他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既是说给无涯子听,更是说给所有子民听。“此乃长生天与狼神赐予我突厥的祥瑞!圣童降世,当奉为上宾!”
他大手一挥:“来人!请圣童、神女、老神仙入金帐!设宴!为圣童压惊!为狼神赐福庆贺!”
“遵命!”金狼卫轰然应诺,态度变得无比恭敬。
萧小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身材魁梧、但动作异常轻柔的金狼卫小心翼翼地“请”下了土坡。他手里的火把早被一个萨满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用特制的容器小心保存起来,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小家伙被簇拥着,茫然地看看左边凶神恶煞但努力挤出笑容的金狼卫叔叔,又看看右边一脸狂热念念有词的老萨满爷爷,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他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师父和那个救他的引路人姐姐。
无涯子叹了口气,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对引路人微微颔首,示意她稍安勿躁。引路人面无表情,收剑入鞘,如同冰雪雕琢的塑像,沉默地跟在萧小墨身后,冰冷的目光扫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直视她的容颜。
一场灭顶的危机,竟以一个四岁孩童无意中点起的一团火,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暂时消弭。然而,金帐的穹顶之下,暗流涌动才刚刚开始。那个消失的灰袍刺客(阿史那云)如同毒蛇般隐入暗处,可汗眼中深藏的算计,还有这强加于身的“圣童”之名,都预示着塞外的风,只会更加凛冽。
萧小墨被簇拥着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巨大毡包,小小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里的大人,都好奇怪啊!还有,刚才那个想用箭射他的坏蛋叔叔,跑哪里去了?
深宫线:天机坟场
灵台秘库深处,死寂被刺耳的机括声和冰冷的杀意彻底撕裂。
巨大的钉板轰然砸落,将方才萧清漓与慕容翊立足之处的石案一角连同古籍砸得粉碎!木屑石粉尚未落定,脚下地砖猛地塌陷,露出下方深不见底、隐现金属寒光的恐怖陷坑!
千钧一发!
萧清漓清叱一声,蒹葭剑化作一道寒电,精准无比地刺入侧面厚重书架的木质深处!“锵!”剑身发出清越颤鸣。她借力一荡,身姿轻盈如穿柳雨燕,险险落在陷坑边缘的实地之上,素白衣袂飘飞,带起一阵冷风。
慕容翊的反应同样迅捷如电!他五指如钩,灌注内力,猛地扣住旁边一个巨大青铜书架冰冷的边缘!指力深陷铜锈之中,硬生生止住了下坠之势,身体悬空挂在陷坑边缘,衣袂被下方涌上的阴冷气流吹得猎猎作响。陷坑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利刃绞动声和机簧绷紧的“嘎吱”声,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金属巨口。
两人刚稳住身形,尚未喘息,秘库更深处,一道沉重的石门开启声隆隆传来,碾碎了短暂的寂静。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石面上反复刮擦的怪笑声,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桀桀桀…多少年了…这‘天机坟场’里,终于又闻到新鲜的血肉味了…还是两只…细皮嫩肉的小老鼠…”
昏黄摇曳的长明灯火下,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一排巨大书架后缓缓踱出。
来人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沾满油污和灰尘的破烂袍子,头发稀疏灰白,如同枯草般纠结在头顶。脸上皱纹堆叠,如同风干的橘皮,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发黄,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如同毒蛇盯上猎物般的阴冷光芒。他左手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不知名兽骨、油光发亮的拐杖,右手则拖着一柄奇形兵刃——那像是一把巨大的、生满暗红锈迹的铁剪刀,开合处却是锋利的锯齿,刃口处隐隐透着暗沉的乌光,显然淬有剧毒。
他走得很慢,脚步拖沓,但每走一步,拐杖点地的声音都仿佛敲在人心上。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草药腐败的古怪气味。
“老东西…你是这里的守墓人?”慕容翊眼神锐利如刀,悬在陷坑边缘的身体微微调整重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老者看似行将就木,但能操控如此厉害的机关,且无声无息地靠近,绝非善类。
“守墓人?桀桀…”怪老头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老朽不过是…清理垃圾的罢了。这坟场里的‘天机’太多,总有些…不该看的,不该知道的…需要永远埋掉。”他那双浑浊的黄眼珠贪婪地扫过萧清漓清丽绝伦的脸庞和慕容翊挺拔的身姿,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你们这样鲜嫩的‘垃圾’,处理起来…最有意思了…”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那看似佝偻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与外貌截然不符的恐怖速度!
“嗖!”
他左手拄着的兽骨拐杖顶端突然弹出一截乌黑的尖刺,如同毒蝎之尾,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快如闪电般直刺尚悬在陷坑边缘、重心不稳的慕容翊咽喉!同时,他右手那柄巨大的淬毒铁剪“咔嚓”一声张开狰狞的锯齿,带着一股腥风,拦腰绞向刚刚落地的萧清漓!攻势狠辣刁钻,一出手便是要命的杀招!
萧清漓眸光冰寒!面对拦腰绞来的巨大毒剪,她不闪不避!脚下步伐玄妙一转,如同风中飘雪,轻盈地避开了剪刀最凶猛的绞合点。同时,手中蒹葭剑发出一声清越凤鸣!剑光乍起,并非大开大阖,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冷细线,精准无比地点向那老者持剪手腕的脉门!剑未至,那股刺骨的寒意已让老者手腕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攻敌之必救!
另一边,慕容翊在拐杖尖刺袭来的瞬间,扣住书架的手指猛地发力一按!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纸鸢般向上飘起半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毒刺!毒刺擦着他的下颌掠过,带起的腥风让他鼻翼微皱。他眼中厉色一闪,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却见他在陷坑边缘的青铜书架侧面猛地一蹬!身体借力如离弦之箭,不退反进,直扑那怪老头!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如秋水泓光般的软剑瞬间弹出,如同毒蛇吐信,直刺怪老头因攻击萧清漓而暴露的肋下空门!剑势刁钻狠辣!
“咦?”怪老头浑浊的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这两个年轻人反应如此之快,配合也如此默契。他怪叫一声,攻向萧清漓的毒剪猛地回撤,剪刀柄部“铛”的一声格开慕容翊刺来的软剑,同时拄拐的左手手腕一抖,那顶端带刺的拐杖如同活物般横扫,杖影重重,带着呜咽的风声,卷向慕容翊的下盘!攻守转换,竟也圆融老辣!
“叮叮当当!”
昏黄摇曳的灯火下,三道身影在这狭窄、布满陷阱与书架的秘库空间内展开了凶险万分的近身搏杀!
剑光如冷月流霜,寒气四溢(萧清漓)。软剑似灵蛇出洞,诡谲多变(慕容翊)。怪剪开合带起腥风,拐杖横扫蕴含巨力(守墓人)。
金铁交鸣之声、衣袂破空之声、怪老头桀桀的怪笑声,还有陷坑深处隐隐传来的机括绞动声,混杂在一起,在这埋葬着无数“天机”的坟场深处,奏响了一曲死亡的交响。
萧清漓剑法精妙,冰魄真气运转,剑招越发迅捷冰冷,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逼得那怪老头不得不分心格挡。慕容翊身法飘忽,软剑神出鬼没,专攻对方难以防备的关节、穴位,极大地牵制了老者的行动。两人虽初次联手,却因共同的强敌和敏锐的战斗直觉,竟配合得丝丝入扣。
然而,那怪老头一身武功路数极其诡异阴毒,显然在这“天机坟场”浸淫日久,对地形更是了如指掌。他手中的怪剪和拐杖攻防一体,招式狠辣老练,加上淬毒兵刃的威胁,一时竟与两人斗得旗鼓相当,甚至偶尔还能利用书架和阴影发起刁钻的反击。
蒹葭剑再次荡开绞向腰腹的毒剪,萧清漓借力后跃半步,清冷的眸光扫过那老者浑浊却凶光毕露的眼睛,心中念头飞转: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战速决!她眼角余光瞥向怀中那本记载着“镭蚀”之秘的古册,又看了看周围林立的书架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区域。
这“天机坟场”里,还藏着多少致命的机关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