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簌簌……
血红的梅花枝头,残雪被凛冽的杀意震落,仿佛在为这场猝然爆发的生死搏斗敲打着无声的鼓点。萧清漓手腕一抖,蒹葭剑尖精准地挑开了乌铁盒的机括锁舌。盒盖弹开,一卷色泽古旧、边缘磨损的羊皮卷轴静静躺在其中,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神秘而沉重的气息。
就在萧清漓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卷轴的刹那——
“小孽种!拿来!”一声饱含怨毒与贪婪的嘶吼炸响!原本看似被海潮吞噬的陆文昭,竟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浑身湿透,面目扭曲地从一株粗壮的老梅后暴起!他五指成爪,指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那指套分明淬了见血封喉的牵机剧毒!目标不是卷轴,而是离他更近、正被血红梅花吸引着注意力的萧小墨那细嫩的脖颈!他眼中只剩下疯狂的占有欲,仿佛这幼小的生命只是他泄愤和夺取目标的障碍。
“墨儿!”萧清漓魂飞魄散,回援已是不及!
“叮——!”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沉重的破空声袭来!是重伤的柳寒烟!她拼尽最后一丝内力,将脱手落地的半截铁剑当作暗器狠狠掷出!
噗!
半截铁剑险之又险地撞偏了陆文昭的毒爪!幽蓝的毒甲擦着萧小墨的后颈掠过,“嗤啦”一声,狠狠抓在了旁边那株虬结的双生老梅树干上!
滋——!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坚硬的老梅树干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过,瞬间蚀出五道深可见骨的焦黑沟壑,冒出刺鼻的青烟!
“轰隆隆——!”
这株承载了萧远山二十年刻骨思念与秘密的双生梅,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漫天花雨与碎雪,向着被蚀穿的方向轰然倾倒!
庞大的树根被连根拔起,带起大蓬泥土。而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深处,赫然露出一具半埋于地下的——青铜棺椁!
棺盖上,阴森狰狞的九幽阁鬼面纹,在月光下泛着冰冷死寂的光泽!
“哈哈哈——!”陆文昭状若疯魔,指着那青铜棺椁癫狂大笑,唾沫横飞,“萧远山!你这个蠢货!真以为把太子殿下的尸身藏在这破树底下,就能瞒天过海?!二十年!我找了二十年!终于……” 他狂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就在青铜棺椁暴露的瞬间——
咻!咻!咻!
十几道乌黑的寒芒,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蜂,毫无征兆地从棺盖缝隙中暴射而出!直取距离最近的陆文昭和萧清漓姐弟!是喂了剧毒的透骨钉!
“小心!”萧清漓反应如电,在柳寒烟示警之前,已然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袍,灌注内力,如天罗地网般朝着毒钉射来的方向兜头罩去!
嗤嗤嗤——!
布帛与毒钉接触的刹那,竟如同泼上了滚油,瞬间燃起幽绿色的诡异火焰!跳跃的毒火将棺椁内部短暂照亮——
**空无一物!**
只有棺底残留着一些早已干涸发黑、不知是何物的污渍!
“是陷阱!”柳寒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肩头的黑血浸透了新换的纱布,显然刚才掷剑已牵动剧毒。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倒下的梅树残桩四周,毫无征兆地升腾起一片片幽冷的碧绿色磷火!如同鬼魅的眼睛,瞬间将整片血梅林映照得如同森罗鬼域!紧接着,十几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无声无息地从林间各个角落现身,踩着玄奥的八卦方位,手持打磨得光可鉴人的怪异铜镜,步步逼近!铜镜将惨淡的月光与诡异的磷火不断折射、汇聚,竟在林间空地交织成一张巨大而致命的、闪烁着寒光的“光网”,将萧清漓姐弟和重伤的柳寒烟死死困在中央!九幽阁的杀手,终于露出了獠牙!
“拦住他们!夺卷轴!格杀勿论!”陆文昭从陷阱的惊骇中回神,眼中凶光更盛。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截惨白的人骨短笛,凑到嘴边,吹出一串尖锐刺耳、如同毒蛇嘶鸣般的诡异音调!
呜——!
骨笛声在寂静的血梅林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力量。
随着笛声响起,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翻涌、拱动!仿佛有无数沉睡在地底的恶灵被唤醒!噗!噗!噗!泥土炸裂!数十具散发着浓烈恶臭、衣衫褴褛、皮肉腐烂甚至露出森森白骨的腐尸,破土而出!它们关节僵硬,动作却异常迅捷,更可怖的是,每个腐尸的关键关节处,都缠绕着几近透明的、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细丝——正是苗疆秘传、坚韧无比且蕴含蛊毒的金蚕丝!它们被骨笛声操控着,如同提线木偶,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转向了光网中心的萧清漓等人!
眼看腐尸大军就要扑上,将三人撕碎!
萧清漓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支只有指节长短、颜色翠绿的竹哨!她深吸一口气,将竹哨含在唇间,用独特的节奏,急吹出三声绵长、两声短促的清越哨音!
呜——呜——呜——!嘀!嘀!
这哨音如同山涧清泉,又似某种奇特的虫鸣,瞬间穿透了陆文昭那刺耳的骨笛噪音!
奇迹发生了!
那些被金蚕丝操控、正张牙舞爪扑来的腐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形猛地一滞!它们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在陆文昭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所有腐尸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它们发出嗬嗬的低吼,关节处金蚕丝嗡嗡作响,竟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以比刚才扑向萧清漓时更凶猛十倍的姿态,朝着布阵的九幽阁杀手们疯狂扑去!
“怎么回事?!不——!”九幽阁杀手们猝不及防,他们赖以操控尸傀的铜镜光网,在近身扑咬的腐尸面前形同虚设!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布帛撕裂声瞬间响彻梅林!刚才还井然有序的杀阵,顿时陷入一片血腥混乱!腐尸无惧疼痛,力大无穷,被金蚕丝强化的关节更是如同钢钳,九幽阁杀手虽武功不弱,但在这种不畏生死的疯狂冲击下,阵型瞬间崩溃,伤亡惨重!
“就是现在!”萧清漓一声清叱,目光如电般扫过梅林。她一眼瞥见那株被陆文昭毒爪蚀倒、树根处露出青铜棺的双生梅残桩。蒹葭剑仿佛与她心意相通,在她念头刚起时,便化作一道流光脱手飞出!
铮!
蒹葭剑不偏不倚,深深刺入那巨大的梅树残桩之中!奇异的景象发生了:剑身上那些古老神秘的符文,在接触到残桩木质纹理的瞬间,竟仿佛活了过来,与树桩断面上的年轮纹路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符文与年轮相互勾连、延伸,在月光与磷火的映照下,赫然在残桩的断面上形成了一幅微缩而清晰的——山川地形图!
“拦住她!她要毁图!”陆文昭目眦欲裂,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被彻底搅乱,腐尸反噬,杀手溃败,连最后的底牌(他以为的太子棺椁)也是空棺陷阱,他彻底疯狂了!他不再理会失控的腐尸和手下,手中那柄诡异的软剑如同淬毒的蛟龙,撕裂混乱的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直刺萧清漓的后心!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萧家的孽种!把东西留下!休想逃掉——!”
就在这绝命一剑即将及体的瞬间!
嗖!嗖!嗖!
三声凄厉到极点的破空锐啸,如同死神的叹息,从梅林的东南角激射而来!三道乌光呈“品”字形,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撕裂空气,带着无坚不摧的劲力,精准无比地封死了陆文昭所有可能的闪避退路!箭杆尾端,那系着的、用红绳精心编织的莲花结,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正是丐帮高手独有的标记!
紧接着,一道灰影如同大鸟般从高高的树梢上飘然落下,轻巧地落在萧清漓身前。来人是个须发皆白、满面风霜的老乞丐,手中拄着一根油光发亮的青竹打狗棒。他腰间原本应该悬挂象征长老身份的八个布袋,此刻却只剩下半截破碎的布料随风飘荡,显然经历过惨烈的厮杀。老乞丐落地后看也不看身后扑来的陆文昭,对着萧清漓急声道:“丫头!西北方向,三里外有个废弃的铸铁坊!快带人躲进去!此地不宜久留!”
萧清漓瞬间会意!她目光一扫,瞥见附近一具正撕咬着九幽阁杀手的腐尸,其关节处缠绕的金蚕丝在磷火下反射着微光。她身形如风掠过,蒹葭剑顺势一挑,几缕坚韧无比的金蚕丝已被她抄在手中!她毫不犹豫地将金蚕丝的一端抛向旁边燃烧的幽绿毒火!
滋滋——!
金蚕丝遇热瞬间收缩、绷紧、灼烧!如同数条烧红的毒蛇!萧清漓手腕一抖,灌注内力,将灼热收缩的金蚕丝猛地甩向身后追来的九幽阁残兵和那些试图重新围拢的腐尸脚下!
“啊啊啊!”追在最前面的几个杀手猝不及防,被灼热绷紧的金蚕丝狠狠绊倒,狼狈地摔进了一片看似不起眼的枯叶腐土之中!
噗嗤!噗嗤!
枯叶下,赫然是萧清漓在混乱中早已悄然布下的、密密麻麻的淬毒铁蒺藜!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走!”萧清漓一把抱起还在好奇张望、似乎觉得那些摔倒的坏蛋很滑稽的萧小墨,另一手搀扶起摇摇欲坠的柳寒烟。三人趁着这制造的短暂混乱,在老乞丐的掩护下,如同三道轻烟,朝着西北方向疾掠而去!身后,传来陆文昭被那三支雕翎箭逼得手忙脚乱、以及被失控腐尸扑倒撕咬时发出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凄厉惨嚎……
西北三里,一座早已废弃的铸铁坊孤零零地矗立在荒草丛中。坊内巨大的熔炉早已冰冷,炉口黑洞洞的,但炉膛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暗红,仿佛一头蛰伏巨兽未熄的眼睛。鼓风用的风箱上,积灰厚达三指,死寂得可怕。
萧清漓目光如炬,迅速扫视。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中央那座巨大、冰冷、布满锤击痕迹的锻铁台上。台面中央,一道不起眼的、仿佛是被重锤砸裂的缝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从梅林树洞中得来的那柄刻着“神机”二字的玄铁钥匙,对准裂缝,用力插入,然后猛地一拧!
咔哒…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锻铁台连同它下方的一大片地面,竟然缓缓向下塌陷,露出了一条向下延伸、幽深漆黑的石阶秘道!一股混合着铁锈、尘土和淡淡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萧清漓护着弟弟和师叔,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秘道石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剑痕!每一道痕迹都凌厉无比,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萧清漓的手指抚过一道相对较新的剑痕,指尖传来的那股熟悉的、如同沧溟海潮般磅礴又带着孤峭意境的剑意,让她心头剧震!
“是爹爹的剑法!”连只有四岁的萧小墨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指着石壁上一处特别的刻痕,小脸带着发现秘密的兴奋,“阿姐快看!像爹地教的大星星掉下来!” 他指的是沧溟剑法第九重绝技“星垂平野阔”那标志性的、如同流星坠地般的收势轨迹!而在那道最新剑痕的末端,歪歪斜斜却力道十足地刻着一个指向黑暗更深处的箭头,刻痕里残留的暗红色朱砂,在火折子的微光下,刺目得如同未干的血迹!
“咳咳咳……快……没时间了……”柳寒烟脸色灰败,肩头的黑血几乎染透了半边身子,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喘息着说道,“这秘道……通往……九幽阁总坛最底层的水牢……他们……”
就在这时!
呜……呜……咔……咔咔……
一阵沉重而缓慢的铁链拖地声,伴随着一阵压抑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嘶哑咳嗽声,从秘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尽头,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咳嗽声……
萧清漓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立在原地!握着蒹葭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那咳嗽的腔调、那沉闷的痛苦感……竟与她记忆深处,儿时寒冷冬夜里,爹爹蹲在炭盆边拨弄炭火时,被烟气呛到发出的闷咳声……**一模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不敢置信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让她的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