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晴了,想必明天会很热。”
夏天就是这样,每一次的大雨过后,太阳都会格外的毒,天气也会格外的炎热。
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现在,夜间的山里凉风习习,下过一天一夜的雨后,温度变得比平时更低,已经有了初秋的感觉。
空气中不见憋闷,雨水的清润混合着草木的清香不由分说的钻入鼻腔,提神醒脑。
晚餐一不小心吃多了一些,方展扬揉揉胃部,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盛知意在旁边站着,方展扬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盛知意便也没有催促他。
方展扬迟迟没有移动脚步,现在的他收敛了笑容,跟当着王秀清时不同,他变得深沉了许多。
盛知意不知道方展扬在想什么,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关心一下的时候,方展扬忽然对她露出了笑脸。
他说:“知意,能不能陪我在院子里散散步?”
散步吗?
盛知意愣了一下,她环视了一下自家宽阔的庭院,不清楚方展扬为何忽然想要散步。
但是,作为主人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疑惑了数秒之后,她点了点头。
盛知意肯陪着他散步,方展扬显得很开心。
他朝着盛知意伸出了胳膊,盛知意立刻会意,短暂的犹豫了两秒钟后,扶着方展扬递过来的绅士臂下了台阶。
两人早已经不是几岁大的小孩子,不再会撒欢儿的在草坪上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如今的他们长大了,已经可以沉稳的并肩而行。
盛家庭院宽阔,设计考究,相隔几米远就有一盏造型美观的地灯,将黑暗驱散,虽不至于像白天那般明亮也不影响视线。
方展扬目的明确的走到了面朝山下的那一侧,那里有一处特意建的很高的凉亭,站在凉亭里就可以毫无遮蔽的看到山下的风景。
山下的风景,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他们都曾一起看过无数遍,盛知意不明白方展扬为什么会忽然想要看这个。
方展扬像是察觉到了盛知意困惑,他看着远处反射了月光的亚伦湾,幽幽地说:“因为你可以一直站在这里看着下面,所以,你不会明白从这里下去的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
盛知意还在想着方展扬话里的意思时,方展扬坐在了凉亭里的石凳上。
他转头看着面前的盛知意,嘴角弯了弯,他笑道:“我果然还是喜欢住在半山,而我也相信总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
他说的如此明白,盛知意已经不可能不明白他刚才的意思。
是啊,正如方展扬所说的,因为盛家一直在港岛稳稳的屹立着,所以盛知意作为既得利益者从来没有下去过,一个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山上的人,根本无法理解从山上到山下的人的心情。
“方展扬……”盛知意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等她真的开口后,又不知道说什么才会显得真诚。
因为没有跌下去过,所以,不管说什么都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说的话也没有说服力。
方展扬不可自控的将脸转向了旁边的方向,那里曾是他们方家的宅子,如今,早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家。
“那里,现在住的谁?”
盛知意明白过来他指的哪里之后,短暂的想了一下,她忽然记起来之前闲聊的时候,爷爷曾跟她说过一些隔壁邻居的事情。
对方姓叶,他们家的老爷子是盛存轩的棋友,拐几道弯的话,还能算得上是远亲,之前一直住在白沙,在方家举家移民后买下了这栋房子,顺便从白沙搬到了象征港岛富人圈的半山来住。
“是叶伯伯家,不过,现在叶伯伯已经不在了,住在那里的应该是他的夫人和叶爷爷。”
“只有他夫人和父亲吗,他没有孩子吗?”方展扬随口问。
盛知意想了想,忽然想起去年新年,她从克鲁姆洛夫回来,叶家人来家里拜年的时候,她见过一次那家的孩子。
“不,叶伯伯是有孩子,我见过他的二儿子叶海和小儿子叶山,”
“二儿子和小儿子,看来他儿子还挺多的。”
说到这个,盛知意有点唏嘘,“他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听说大儿子之前出意外过世了,我没见过。”
方展扬听着,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感觉。
生在豪门,兄弟情终究是比不过利益的,少一个人就少了一个分财产分利益的,对叶家剩下的这两个儿子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方展扬不认为自己这样揣度他人是卑鄙的,他也曾是豪门公子,他曾见过方家日暮西山之时,他的父亲和叔伯们因为剩下的财产分割而意见不统一时的嘴脸。
丑陋,很丑陋。
豪门那些为了利益撕扯的故事他从小就开始听,实在是听的太多见的也太多,以至于,下意识地就会这样想。
“我听说,他的二儿子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所以,叶夫人不允许他住这里,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小儿子都搬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和几个佣人住在这儿照顾叶老先生。”
这样的事情别说在豪门,就连一些普通人家都可能发生,无论是盛知意还是方展扬都已经见怪不怪,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长子早逝,次子是私生子,现在就连自己都没了。”
方展扬冷笑了一声,“什么嘛,我家风水曾经很好,怎么换了人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这话说的不完全对,如果风水真的好,他们方家又怎么可能落得当时那个下场。
或许方展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嘴角的冷笑和眼底的嘲讽一点一点收了起来,他悻悻地抿紧了双唇。
盛知意柳眉微蹙,此时的方展扬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不似平日里那般阳光温和,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阴鸷和冷寒。
“方展扬,你……”
方展扬一抬头就看到了盛知意担忧的望过来的眼神,他回过神来,大抵也感受到了自己心中那浓浓的阴暗。
他看着坐在身边的盛知意,几秒钟后,蓦地笑了一下,疲惫就那样如潮水一样席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