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怀表,忽然听到老太太轻声呢喃:
“真正的囚徒,不是你,是他。”
苏念心头一颤,猛地抬头看向老太太。
她依然闭着眼睛,像是说梦话一般,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谁?”她轻声问。
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苏念低头看着那枚怀表,钥匙已经插入锁孔,仿佛只需要轻轻一转,就能打开尘封多年的门。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脑海中浮现出裴明远今天的样子——那个冷峻骄傲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第一次表现出脆弱与悔意。
或许,他也一直在牢笼之中。
那一夜,苏念没有离开老太太的房间,她守着她,直到天亮。
第二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长廊,微风拂过庭院的花枝,泛起阵阵清香。
苏念正独自在老太太房间整理旧物,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
是钢琴声。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倾听,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那是《囚光》的旋律,一首她曾在童年无数次弹奏过的曲子。
那时,她是孤儿院里最擅长音乐的孩子,也是唯一能用琴声安抚其他孩子的存在。
而现在,是谁在弹这首曲子?
她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波动。
那旋律悠扬低沉,像是一扇门,在向她敞开,等待她走进去,揭开下一个谜题。
但她知道,这一次,不再是囚笼,而是通往自由的出口。
她站起身,放下手中的怀表,朝着琴房的方向走去。
阳光透过雕花玻璃洒在琴房地板上,斑驳光影中,苏念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道纤细优雅的背影上。
她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长发如瀑,指尖轻柔地滑过琴键。
与她并肩而坐的是裴明远,他神情专注,眉宇间少有的柔和。
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早已练习千百遍,协奏曲在他们手下流淌出令人沉醉的旋律。
那是《囚光》的变奏版,比她记忆中的版本更加深邃复杂,像是将痛苦与温柔糅合成了另一种力量。
琴声戛然而止。
“好久不见,明远。”女子侧过脸,笑容温婉,声音如清泉般悦耳,“我回来了。”
“嗯。”裴明远点头,眼神里竟有一瞬的松动和怀念,“欢迎回来,知夏。”
沈知夏站起身,视线不经意掠过门口的苏念,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你是新来的保姆?”
苏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杵在门口,连忙低头后退一步:“不好意思,打扰了。”
裴明远的目光终于落向她,神色淡漠:“没事,进来吧。”
苏念走进去,手里还拿着刚从老太太房间拿出来的旧盒子。
“老太太让我整理一些旧物,需要放在阁楼上。”
“那你先去阁楼吧。”裴明远语气平静,“这里不用你打扫。”
“是。”苏念点头,却在转身的一瞬,瞥见沈知夏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她走出琴房,心头莫名沉重。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来得猝不及防。
阁楼灰尘厚重,阳光从天窗斜射进来,照亮了一角陈旧的相框、钢琴谱和旧式收音机。
苏念一边整理,一边思索刚才那一幕——裴明远看沈知夏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们的过去一定很亲密,甚至可能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人靠近。
苏念抬头,听见裴老太太的声音:“她回来了。”
周秘书低声回应:“沈小姐这次回来似乎打算久住。”
老太太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当年的事,也该翻篇了。”
“但少爷……一直没放下。”周秘书顿了顿,“尤其是那场车祸。”
“我知道。”老太太叹气,“他把自己关得太久了,是时候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苏念屏息听着,心跳逐渐加快。那场车祸?难道和裴太太的死有关?
她的手停在半空,握紧了手中一本泛黄的乐谱。
封面上有熟悉的字迹,写着“囚光”两个字,下面还有两行小字:
“献给母亲”、“与知夏共奏”。
原来这首曲子,是裴明远和沈知夏一起写的。
夜幕降临,风卷着花瓣飘进回廊。
苏念抱着药瓶穿过花园,准备给老太太送药。
忽然,一道低沉男声从前方传来。
“那件事……我一直没放下。”
是裴明远。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再惩罚自己。”沈知夏轻轻握住他的手。
苏念的脚步一顿,几乎下意识地靠在柱子后,屏住呼吸。
月光下,两人并肩而立,身影被拉得很长。
沈知夏仰头看着裴明远,眼底满是心疼。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她轻声道,“你说,如果当时是你开车,就不会让伯母出事。”
裴明远的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沙哑:“我不该让母亲那天亲自开车接我回家。”
“这不是你的错。”沈知夏叹息,“可你始终不肯原谅自己。”
风吹过,树影婆娑,苏念的心跳却像被人紧紧攥住。
她开始怀疑,裴明远对她的苛责是否只是因为过去的误会,还是另有更深的执念?
那句“惩罚”,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瓶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她怔忡的脸。
苏念抱着药瓶的手指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夜风穿过花园,吹得她裙摆微扬,也吹乱了她的心绪。
“惩罚”二字在耳边回荡,像一把钝刀缓缓割裂她对裴明远的全部认知。
她曾以为,他是因那场车祸认定她是罪魁祸首,才将她困于府中,动辄冷言冷语、逼迫顺从;可如今看来,那些看似毫无缘由的责难,更像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赎罪——一种以她为代价的自我折磨。
她忽然觉得好累。
回到老太太房中,她将药放好,又默默收拾了几件旧衣物,准备送去洗衣房。
路过琴房时,琴声已停,屋内只剩下几缕余音,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游荡。
她没有再停留,却不知身后门缝里,一双眼睛正静静望着她的背影。
翌日清晨,阳光洒进裴家大宅的长廊,落地窗映出一片金色的静谧。
苏念被周秘书叫到书房前,递来一份新合同。
她接过,翻开,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条款,直到最后一页,一个陌生签名跳入眼帘——林助理,沈知夏的经纪人。
她抬眸看向站在窗边的裴明远,他身姿挺拔,神色淡漠,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疑问。
“知夏会常来家里练琴。”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冰冷,“你需要配合她的行程。”
苏念点头,低头合上合同,指尖划过纸页边缘,沉默如初。
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裴明远忽然开口:“她不会伤害你。”
苏念脚步一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风吹起窗帘一角,阳光刺目得让她眯起眼。
她想,她大概终于明白裴明远说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是为了安抚她,而是为了提醒自己。
午后,裴老太太召见苏念。
“我听说知夏要常来家里?”老太太端坐在藤椅上,手中翻阅着一本老相册。
“是少爷安排的。”苏念答。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知夏是个好孩子,她一直很关心明远。这些年,她比谁都懂他。”
苏念低头,没说话。
“你也一样。”老太太顿了顿,“你们都走进了他的世界,只是方式不同。”
苏念心头一震,抬起头看向老太太。
对方却已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相册,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但她知道,那一句“你们都走进了他的世界”,不是安慰,而是一种试探。
傍晚,苏念在厨房准备晚餐食材时,听见佣人议论沈知夏今日又将来访。
她放下菜刀,抬头望向窗外。
暮色温柔,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正好,花瓣随风轻落,铺满石径。
她忽然想起昨夜裴明远与沈知夏并肩站立的画面,月光下的两人,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剪影。
他们之间,到底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故事?
她开始怀疑,裴明远对她的情感,是否真的只是误会那么简单?
还是说,他对她的执着,其实是对那段无法挽回过往的执念投射?
她不愿去深究,却又忍不住去想。
夜深人静,苏念在阁楼整理老太太交代的最后一箱旧物。
打开一只布满灰尘的盒子,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少年裴明远坐在钢琴前,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是沈知夏。
他们脸上都带着笑,身后是一架黑色三角钢琴。
照片背面写着一句话:
“母亲最爱听我们合奏《囚光》。”
苏念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这首曲子,不只是裴明远写给母亲的哀悼,更是他与沈知夏共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