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的比试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结束,其带来的震撼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演武场上,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看向九霄的目光都彻底变了。
敬畏、好奇、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忌惮。
以木剑干净利落地击败“破军”严坤,这已经不仅仅是“实力不俗”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是妖孽!
再加上傅将军亲自赠予“寒光”宝剑,这份殊荣更是让九霄瞬间成为了整个新兵营,乃至整个云骑军中层军官瞩目的焦点。
然而,考核并未因此结束。
在短暂的骚动和重新整队后,负责记录的文书再次高声唱名。
“下一组,考核者——镜流!”
当这个名字响起时,场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一直安静地站在场边、身形娇小的白发少女。
镜流。
九霄的弟子。
这个身份,在此刻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刚才九霄展现出的实力太过惊艳,以至于人们下意识地对他的弟子也抱有了一丝期待。
但这种期待很快就被更强烈的怀疑所取代。
“镜流?就是那个被九霄救下来的小姑娘?”
“看上去年纪不大啊,她也要参加考核?”
“是九霄的弟子没错,但师父厉害,徒弟就一定行吗?”
“不好说啊,九霄那身手,感觉不像是能教出来的,倒像是天生的…这小姑娘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确实,镜流站在那里,小脸因为紧张和之前的激动还带着些许红晕,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苍白和脆弱感。
她紧紧抿着嘴唇,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虽然努力想要表现出坚定,但深处还是藏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惶恐和……刻骨的仇恨。
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九霄刚刚用符文诗句强化过的木剑。
这柄剑在她手中,与她娇小的身躯对比,显得有些不成比例。
“啧啧,还用木头?她师父用木剑赢了严坤那是怪物,她也想学?”
“她不是有寒光剑吗?为什么不用?”
“我看悬,严老大那是轻敌了,再加上那小子身法确实诡异。这小姑娘…怕是连云骑军的基础体能都够呛吧?”
“对手是谁?抽到谁了?”
“好像是…后勤营的苏霖?”
随着文书报出镜流对手的名字,人群中又是一阵低语。
一个穿着相对轻便的皮甲、身姿窈窕的女子从另一侧走了出来。
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姣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长期训练养成的锐利和自信。
她的武器很特别,并非刀剑枪戟,而是一条缠在腰间的、柔韧的黑色长鞭。
鞭身似乎是某种坚韧的异兽皮革制成,上面隐隐可以看到细密的鳞片纹路,鞭梢缀着一颗小巧但分量不轻的金属锥。
苏霖,后勤营物资护卫队的成员,一手鞭法在军中小有名气,以灵活刁钻、缠绕束缚见长,虽然力量不算顶尖,但技巧性极强,对付经验不足的新手尤其有效。
“是苏霖啊…那这小姑娘更没戏了。”有老兵摇头,“苏霖的鞭子可是出了名的难缠,沾上就脱不了身。”
“看来军府是想测试一下这小姑娘的反应和基础吧,估计不会下重手。”
“那也够呛,看她那小身板…”
苏霖走到场中,对着镜流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她显然也听到了周围的议论,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还拿着木剑的小姑娘,并未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这大概只是一场走过场的、给那个新晋红人九霄面子的表演赛而已。
镜流紧紧握着木剑,手心因为紧张而全是汗。
周围那些怀疑和轻视的目光与议论,如同针一样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她的师父九霄时,那份惶恐又奇迹般地被压了下去。
师父相信她,将这柄蕴含着力量的剑交给了她。
她不能让师父失望!
更重要的是,她要报仇!
她需要力量!需要得到认可!需要进入云骑军这个能够让她接触到更多战斗、更快变强的平台!
那双红瞳中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驱散了怯懦,只剩下偏执的决心。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九霄的样子,摆出了一个略显生涩但已经有模有样的持剑起手式。
“铛——!”
又一声鸣锣响起。
比试开始!
苏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腰间的黑色长鞭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咻”的一声尖啸,划破空气,直取镜流握剑的手腕!
她的动作迅捷而精准,鞭影在空中拉出一道残影,角度刁钻,显然是想先发制人,直接缴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击,镜流的心猛地一跳。
若是换做以前,她恐怕早已吓得呆立当场。
但这段时间的苦练,以及九霄那些近乎苛刻的指点,已经化作了身体的本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撤步,同时手腕翻转,木剑向上格挡。
“啪!”
鞭梢精准地抽打在木剑的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木剑传递而来,震得镜流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剑。
好大的力气!而且鞭子上传来的力道非常古怪,带着一股缠绕之力,让她感觉木剑像是要被吸过去一样!
苏霖一击不中,毫不意外,手腕再次灵巧地一抖。
黑色长鞭如同有了生命,瞬间变招,不再是直线抽击,而是如同灵蛇般缠绕而上,试图卷住镜流的木剑!
镜流心中一惊,连忙回撤木剑。
但苏霖的鞭法实在太过灵活,鞭影重重,如同天罗地网,不断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袭来,时而抽打,时而缠绕,时而如同毒蛇吐信般点向她的破绽。
镜流一时间手忙脚乱。
她努力回忆着九霄教导的步法和剑招,左支右绌地进行格挡和闪避。
她的步法远不如九霄那般精妙,闪避时显得有些狼狈。
她的格挡也缺乏技巧,往往是依靠木剑本身的坚固和她那股狠劲硬抗。
好几次,鞭梢擦着她的身体掠过,带起凌厉的风声,甚至有一次直接抽打在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场边的议论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充满了果然如此的意味。
“看吧,我就说不行。”
“完全被压着打啊,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这小姑娘剑术基础太差了,全靠一股蛮力。”
“苏霖还没用全力呢,估计很快就要结束了。”
苏霖也显然游刃有余,她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手中的长鞭舞得如同黑色的旋风,将镜流牢牢压制在原地,猫戏老鼠般不断试探、消耗着她的体力。
镜流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灰尘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手臂上的疼痛,身体的疲惫,以及周围那些轻视的目光,都如同燃料一般,不断投入她心中那名为仇恨的熔炉。
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不行…这样下去…会输…
不能输!我不能输!
爹…娘…
仇恨如同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翻滚、沸腾,几乎要灼穿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苏霖似乎觉得戏耍得差不多了,眼神一凝,手中的鞭子陡然加速,如同黑色的闪电,再次缠向镜流手中的木剑!
这一次,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力道也更足!
镜流再次格挡,但这一次,鞭子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在了木剑的剑身上!
苏霖手腕猛地发力,试图将木剑从镜流手中夺走!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镜流一个踉跄,差点被拽倒。
她死死握住剑柄,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青筋,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看木剑就要脱手!
场边响起一阵惋惜和了然的叹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镜流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凶光!
她放弃了与苏霖角力,任由木剑被鞭子缠绕拉扯。
但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身体猛地向前一扑!
不是冲向苏霖,而是顺着鞭子传来的力道,如同一只不顾一切扑向猎物的受伤幼狼,直冲向苏霖的怀中!
这个举动完全出乎了苏霖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镜流会拼命保住武器,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贴近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
苏霖甚至能看到镜流眼中那疯狂燃烧的火焰!
不好!
苏霖心中警铃大作,想要收鞭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的瞬间,镜流那只没有握剑的左手,五指成爪,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厉,狠狠抓向了苏霖持鞭的手腕!
她的指甲并不锋利,但那股拼命的力道,以及指尖凝聚的、源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恨意,却让苏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苏霖吃痛,下意识地想要甩开。
而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刹那!
被鞭子缠绕的木剑,在镜流前冲的过程中,其剑尖已经因为角度的变化,极其危险地对准了苏霖的胸口!
镜流眼中凶光更盛!
她根本不管被缠住的剑身,也似乎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只是将全身的力量,将所有的仇恨,都凝聚在了前冲的势头上!
她要用这柄木剑,哪怕是被鞭子缠着,也要狠狠地撞进对方的怀里!
“十步杀一人!”
九霄之前吟诵的诗句,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
那柄被赋予了诗意的木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和杀意!
剑身上,那些早已隐没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微弱却极其锐利的银白色光芒!
一股迅捷、凌厉的剑意透体而出!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让全场瞬间死寂的闷响!
缠绕在剑身上的黑色长鞭,竟然如同脆弱的布条般,被那陡然爆发的锐利剑意从中切断!
断裂的鞭梢无力地垂落。
而失去了束缚的木剑,在镜流前冲的惯性和那股凌厉剑意的加持下,如同离弦之箭,结结实实地、狠狠地撞在了苏霖的胸口皮甲上!
虽然木剑并非真剑,无法刺穿甲胄。
但那股凝聚了镜流全身力量和符文剑意的冲击力,却非同小可!
“呃!”
苏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气血翻涌,眼前发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蹬蹬蹬连退数步,最终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手中的鞭柄也脱手掉落。
胜负已分!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
看着那个气喘吁吁、浑身汗透、手臂上还带着鞭痕、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胜利表情的白发少女。
看着她手中那柄断了对手长鞭、击倒了经验丰富的苏霖的——木剑。
震惊。
比之前九霄获胜时更加强烈的震惊。
如果说九霄的胜利是技巧和神秘的结合,那么镜流的胜利,则充满了原始的、不顾一切的凶悍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核比试!
这简直就是一场以命相搏的厮杀!
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竟然藏着如此可怕的凶性!
“这…这…”场边的老兵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寒意,“这丫头…是不要命了吗?”
“她的剑…好像不太对劲…刚才发光了?”
“好狠的丫头…苏霖也是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