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海水裹挟着沉重的压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萧烬残破的躯体。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脏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搓,血腥味在喉间弥漫、翻涌,又被冰冷的海水无情地冲淡。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混沌中沉浮,如同一叶随时会倾覆的孤舟。唯有腰间那紧贴皮肉的引魂枢,那黝黑匣身传来的搏动,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黑暗中唯一不灭的灯塔,艰难地维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也固执地指向某个未知的方向。
这搏动…如此灼热…如此急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在等待…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清雨…囡囡…还在等着…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挣扎的火星,一次次在即将沉沦的意识边缘燃起。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无边的痛苦和沉重的疲惫。他艰难地、近乎本能地划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双腿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次蹬水都耗尽残存的力气。循着引魂枢那搏动指引的方向,在绝对的黑暗和冰冷中,朝着未知的深渊,一寸寸地挪动。
不知挣扎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前方冰冷的海水中,一丝极其微弱、却迥异于深海死寂的暖意,如同游丝般拂过他的脸颊。
暖流?有温度的水流?
萧烬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痛苦!他奋力划动麻木的手臂,朝着那暖意传来的方向猛冲!
水流的方向变得明显!不再是平缓的暗流,而是带着一股明确的牵引力!冰冷的海水逐渐被一种带着硫磺气息的温热水流取代!压力似乎也在减轻!
“哗啦!”
身体骤然一轻!冰冷刺骨的束缚感瞬间消失大半!他整个人连同沉重的引魂枢,猛地冲破水幕,重重跌入一片温热的水域之中!水只没到他的胸口。
“咳咳咳…呕…” 萧烬剧烈地呛咳起来,大口呼吸着灼热、带着浓重硫磺味和岩石粉尘气息的空气。眼前不再是绝对的黑暗,而是一片朦胧的、跃动着的暗红色光芒。巨大的、如同钟乳石般倒悬的暗红色岩柱从高耸的穹顶垂下,下方是翻滚着气泡、散发着硫磺蒸汽的温热地下湖泊。空气灼热而浑浊,带着一种大地深处的躁动气息。
这里…是海底火山的地下溶洞?
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后,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反噬上来。他挣扎着爬到一处相对干燥、远离水面的岩石平台上,身体如同散了架般瘫软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左肩胛骨处,一道被能量光束擦过的焦黑伤口正渗出粘稠的血水,混合着汗水和海水,在身下积成一小洼暗红的泥泞。
他艰难地解开腰间紧缚的引魂枢。黝黑的木匣表面沾满了污泥和血渍,但匣身传来的搏动感却前所未有的灼热和清晰,如同拥有了生命!搏动的方向,坚定地指向溶洞深处某个被暗红色岩壁遮挡的方向。
烬…还活着!他还活着!这搏动…是清雨的感应?还是囡囡的源种之力?她们…安全吗?
巨大的担忧瞬间攫住了萧烬的心脏,几乎压过了身体的痛苦。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扫视这巨大的地下溶洞。暗红色的岩浆光芒在嶙峋的岩壁上跳跃,勾勒出光怪陆离的阴影。除了岩浆湖翻滚的咕嘟声和蒸汽喷发的嘶嘶声,再无其他动静。没有追兵,也没有慕清雨母女的踪迹。
引魂枢的搏动…指向深处…她们…会不会也在那里?或者,这条通道能带他找到她们?
希望如同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重新燃起。萧烬深吸一口灼热而呛人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他必须尽快恢复一点行动力!
他盘膝坐定,尝试运转体内那早已枯竭如荒漠的归源劲。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废墟,每一次微弱的劲气流转,都带来刀刮般的剧痛。引魂枢紧贴掌心,那灼热的搏动感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掌心劳宫穴,艰难地渗入他近乎断裂的经脉。
归源劲,焚天诀!他默念着这源于血脉、烙印于灵魂的古老心法。功法运转极其艰涩、缓慢,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推动巨石。然而,就在这近乎徒劳的尝试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竟真的从引魂枢深处被牵引而出,汇入他枯竭的丹田气海!这暖流并非归源劲,却带着一种温润滋养、修复生机的奇异特性,与他残存的归源劲力缓缓相融!
是鼎的气息!是源初之愈残留的力量!引魂枢…果然与那玉鼎同源!
萧烬心中一震,立刻收敛心神,全力引导这来之不易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温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修复着几近崩溃的内腑。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蚂蚁啃噬,但那一丝丝细微的恢复感,却是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
时间在灼热的岩浆光芒中无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萧烬缓缓睁开双眼,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中的神采已不再涣散,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坚韧。体内归源劲虽只恢复了一丝,如同风中残烛,却足以让他勉强行动,压制住最致命的伤势。
他再次握紧引魂枢,那灼热的搏动感依旧清晰,指向溶洞深处。不再犹豫,他挣扎着站起身,将引魂枢牢牢系回腰间,朝着搏动指引的方向,一步一踉跄地走去。
溶洞深处,岩浆的光芒愈发暗红炽烈。绕过几根巨大的熔岩柱,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更加巨大的熔岩湖出现在眼前!湖面翻滚着粘稠的暗红色岩浆,气泡破裂,溅起炽热的浆液,散发出恐怖的高温!而在熔岩湖的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暗红色火山岩构成的、形态奇特的天然平台!平台表面并非平整,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后天雕刻,而是天然形成,在下方熔岩湖暗红光芒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内敛而神秘的暗金色光泽!
引魂枢紧贴腰侧的搏动感,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灼热和急促!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目标,就是那座熔岩湖中心的暗金平台!
萧烬瞳孔微缩。平台距离岸边足有数十丈,下方是翻滚的死亡熔岩。如何过去?
他的目光扫过熔岩湖边缘。靠近岸边,几处较为平静的水域中,竟然游弋着一些形态奇特的银白色小鱼!这些小鱼不过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细密的银色鳞片,在暗红光芒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它们似乎完全不惧这灼热的水温,在温热的硫磺水中灵活穿梭。
食物!萧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伤之下,体力是最大的短板。他强忍伤痛,小心翼翼地靠近湖边。归源劲凝聚于指尖,虽然微弱,但对付这些小鱼足够了。他屏息凝神,看准一条游近的银鱼,指尖如电般弹出!
“噗!”
水花微溅!一条银鱼被精准地弹指劲力震晕,翻着白肚浮上水面。萧烬迅速将其捞起。银鱼入手温热,鳞片坚硬,散发着淡淡的硫磺气息。他顾不得许多,用匕首刮去鳞片,露出里面雪白细腻的鱼肉。没有火,只能生食。
鱼肉入口微腥,带着浓烈的硫磺味,口感却出乎意料的鲜甜滑嫩,而且蕴含着一股奇特的温热能量!这股能量迅速融入四肢百骸,虽不磅礴,却有效地驱散了体内的寒意,补充着枯竭的体力!一股暖意从胃部升起,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好鱼!萧烬精神大振,如法炮制,又迅速捕捉了几条。生啖鱼肉,补充体力,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熔岩湖面。
如何渡湖?游过去是找死,水温足以将人煮熟。飞渡?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一定有其他方法!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熔岩湖靠近中心平台的一侧岩壁上。那里,赫然钉着几根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巨大金属桩!金属桩深深嵌入岩体,一部分裸露在外,上面缠绕着早已腐朽断裂的粗大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垂落没入翻滚的岩浆之中,只留下一些焦黑的末端。
是锁链桥的遗迹!曾经有通道连接两岸!只是如今铁链早已断裂腐朽!
萧烬心中念头急转。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在温热湖水中游弋的银鱼。这些鱼能在如此高温硫磺水中生存,鳞片异常坚韧…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迅速剥下几条银鱼的鳞片。这些鳞片大如铜钱,边缘锐利,质地坚韧,在暗红光芒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冷光。他撕下破烂的衣襟布条,将这些坚韧的鱼鳞如同甲片般,一片叠着一片,用布条紧紧缠绕、固定在双脚和小腿上!很快,一双简陋却异常坚固的“鳞甲靴”便制作完成!
接着,他将剩下的坚韧鱼皮和鱼鳔仔细剥下、清洗。鱼皮坚韧光滑,鱼鳔则充满弹性。他将鱼鳔吹气鼓起,如同气囊,再用坚韧的鱼线(取自鱼筋)将其与剥下的鱼皮紧紧缝合包裹,制作成一个简易的、充满空气的鱼皮气囊!气囊不大,但足以提供一些浮力。
最后,他取下背上那根在之前血战中作为支柱的沉重金属断梁——这断梁一路陪他杀出重围,此刻竟成了最后的依仗!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重伤的身躯,来到那几根锈迹斑斑的巨大金属桩前。
引魂枢在腰间灼热地搏动着,仿佛催促着他。熔岩湖对岸的平台,那流淌着暗金纹路的核心,似乎在无声地召唤。
没有退路!
萧烬眼中厉芒一闪!他将简易的鱼皮气囊紧紧绑在胸前,双足踏上滚烫的岩石边缘,感受着脚下鳞甲传来的坚实触感。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将手中沉重的金属断梁,如同标枪般狠狠掷向熔岩湖中心平台的方向!
断梁带着凄厉的风声,划破灼热的空气,朝着平台飞去!但它并非直射平台,而是瞄准了平台下方、靠近岩壁处、一根从岩浆中突兀伸出的、半融化的黑色石笋!
“铛——!”
一声沉闷的撞击!金属断梁的矛尖精准地卡在了那根粗壮石笋的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石笋剧烈摇晃,溅起一片炽热的岩浆!断梁尾部则悬在半空,微微震颤!
成了!一条极其简陋、危险万分的“索道”!起点是岸边的金属桩,终点是卡在石笋上的断梁!中间是数十丈宽、翻滚着死亡熔岩的鸿沟!
萧烬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抓住岸边金属桩上残留的一截锈蚀铁链断头,双足在滚烫的岩石上用力一蹬!身体借助蹬踏之力,如同猿猴般荡起!同时,他空出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悬在半空中那金属断梁的尾端!
“嗤啦——!”
脚下特制的鳞甲靴与滚烫的金属断梁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恐怖的炙热顺着金属传来,即使隔着坚韧的鱼鳞,依旧能感受到那灼烧皮肉的痛楚!身体悬空,下方是翻滚咆哮的死亡熔岩,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萧烬死死抓住滚烫的断梁,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怒龙般暴起!全身的重量和冲击力都集中在双臂之上!本就重伤的左肩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涌出,滴落在下方炽热的岩浆中,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汽化!
他咬紧牙关,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凭借着双臂惊人的力量和顽强的意志,硬生生稳住了晃动的身体!他双脚蹬在滚烫的断梁上,利用鳞甲靴的摩擦,艰难地调整着姿势,如同在烧红的烙铁上行走!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火海!滚烫的金属灼烧着脚底,剧痛钻心!双臂承受着全身重量,撕裂般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下方熔岩翻滚的热浪,灼烤着他的皮肤,汗水瞬间被蒸发!
引魂枢紧贴腰侧,那灼热的搏动如同战鼓,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清雨…囡囡…还在等着!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发!他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朝着近在咫尺的暗金色平台,纵身一跃!
“噗通!”
身体重重摔落在平台边缘!滚烫的岩石灼烧着皮肉,带来一阵剧痛!但他成功了!他渡过了这片死亡的熔岩之湖!
萧烬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他挣扎着翻过身,仰躺在平台之上。灼热的岩石熨烫着后背,带来一种奇异的、驱散寒意的舒适感。他贪婪地呼吸着灼热的空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引魂枢紧贴腰侧,搏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灼热,仿佛与身下这座流淌着暗金纹路的平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目光落在平台中心。
平台中心,暗金色的天然纹路汇聚之处,赫然有一个拳头大小、向内凹陷的圆形区域!凹陷的形状、大小,竟与引魂枢匣身正面的凸起符文完全一致!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和呼唤感,正从那凹陷处清晰地传递出来!
萧烬没有任何犹豫。他解下腰间的引魂枢,双手捧着这黝黑古朴的木匣,如同捧着最后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将引魂枢那散发着微弱搏动的凸起符文面,对准平台中心的凹陷,缓缓地、坚定地,按了下去!
“咔哒…咔嚓嚓嚓…”
一阵低沉而密集、仿佛沉寂万古的精密机括被重新唤醒的金属咬合声,骤然从平台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宏大韵律!
平台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暗金色天然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瞬间由内而外地亮起流动的金色光芒!光芒沿着玄奥的轨迹飞速蔓延、交织!汇聚于引魂枢与凹陷完美嵌合之处!
“嗡——!”
一道凝练而柔和、带着磅礴生命气息的金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嵌合处冲天而起!光柱瞬间将萧烬和他手中的引魂枢完全笼罩!
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温润的春水,瞬间涌入萧烬残破的身躯!这股力量精纯无比,带着一种抚平创伤、滋养生机、甚至洗涤灵魂的伟力!它迅速渗透进他断裂的经脉、枯竭的丹田、破碎的脏腑…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剧烈的疼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与新生感!疲惫到极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归源劲在这股浩瀚伟力的滋养和引动下,竟开始自行运转!不再是之前枯涩艰难的挣扎,而是如同江河奔流,顺畅而澎湃!断裂的经脉被强行接续、拓宽!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干涸的湖泊重新注满了活水,并且不断扩张!体内残留的淤血、暗伤,被这股力量霸道地冲刷、涤荡、修复!
萧烬忍不住发出一声舒畅到极致的低吟。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具几近崩溃的残躯,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蜕变!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正从四肢百骸中疯狂滋生!
然而,就在这新生的力量感充盈全身,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之时——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恐怖轰鸣,猛地从溶洞穹顶传来!整个熔岩洞穴剧烈摇晃!巨大的暗红色岩柱簌簌发抖,碎石如雨般落下!下方熔岩湖如同被激怒的巨兽,猛地沸腾起来,掀起数丈高的赤红浪涛!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笼罩了整个溶洞!这压迫感冰冷、机械、带着毁灭性的能量波动!
萧烬猛地抬头!眼中刚刚恢复的神采瞬间被震惊取代!
透过熔岩洞穴高耸穹顶一处巨大的裂缝,可以看到幽暗的海水之外!一个庞大无比、覆盖着冰冷金属装甲、闪烁着幽蓝能量纹路的巨大阴影,如同海底移动的山岳,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悬停在溶洞穹顶上方!
那阴影的轮廓…正是议会的深潜母舰——“潜蛟”号!它那如同独眼巨兽般的巨大主炮口,正散发着毁灭性的深红光芒,牢牢锁定了下方——锁定了萧烬所在的熔岩平台!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透过特殊的扩音装置,无视海水的阻隔,如同死神的宣告,清晰地响彻整个沸腾的溶洞:
“目标确认!能量反应异常!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清除指令下达!主炮——湮灭之光,发射程序启动!倒计时…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