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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如刀,卷着碎雪与尘沙,狠狠抽打在断头台粗糙的木桩上。那木桩早已被经年的污血浸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褐色。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沉默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比铅灰色的天空更低垂。

监斩官端坐在高台之上,冰冷的眼神扫过台下蝼蚁般的众生。他面前,跪着三个身影,颈后的亡命牌上墨迹淋漓,正是“玄甲军余孽”几个大字。为首的老者,白发凌乱,背脊却挺得笔直如枪,浑浊的眼眸深处,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他身旁的壮汉,肌肉虬结,此刻被粗大的铁链捆缚着,每一次挣扎都带起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最小的那个,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泪混着脸上的污迹,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来。

“时辰已到!”监斩官的声音尖利而冷酷,像冰锥刺破凝固的空气。他猛地抓起身前的朱红令签,手臂高高扬起,作势便要狠狠掷下。那抹刺目的红,如同死神的信符,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刽子手缓缓举起了沉重的鬼头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闪过一道森然的弧光。

“爹——!”少年终于崩溃,凄厉的哭喊撕裂了死寂。

就在那令签即将脱手的刹那!

呜——!

一声奇异的厉啸,陡然从极远的天际传来,初时微不可闻,转瞬便化作撕裂耳膜的雷霆震鸣!不似寻常箭矢,更像是某种巨大兵刃撕裂空气的咆哮!

一道银线,快得超越了目力的极限,带着决绝的杀意,横贯长空!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监斩官身前那张坚硬如铁、代表着帝国威严的沉木公案,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瞬间炸裂开来!木屑、卷宗、笔墨碎片如同暴雨般四散激射!那支本该决定三条人命的朱红令签,被狂暴的气流撕扯着,打着旋儿飞上半空,又无力地坠落泥尘。

监斩官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掀飞出去,狼狈不堪地摔在冰冷的石地上,官帽歪斜,脸上沾满木屑和尘土,惊骇欲绝。

几乎在同一瞬间,断头台侧后方那堵由帝国最精锐的八百玄甲重骑组成的钢铁壁垒,骤然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与战马的嘶鸣!无数目光,惊恐地聚焦在同一个方向——

断头台边缘,一杆银枪,傲然钉入坚硬的青石地面!

枪身修长如龙,通体流转着冰冷的、近乎液态的银辉,枪尖深深没入石中,周围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枪缨是极深沉的血色,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凝固了一般。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与桀骜之气,以这杆银枪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法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凝滞了。

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八百玄甲重骑,这些身经百战、意志如铁的帝国雄兵,胯下的战马竟也感受到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任凭骑手如何呵斥安抚,阵型也出现了明显的骚动。

“谁?!”监斩官挣扎着爬起,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

回答他的,是风。

一道身影,如鬼魅,如流光,自远处屋脊之上悍然扑下!速度之快,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人已如陨星般轰然砸落在断头台中央!

烟尘碎石激荡而起。

烟尘渐散,一个挺拔的身影缓缓站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身姿如孤峰耸峙,挺拔而锐利。面容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极寒荒原上点燃的野火,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少年意气,桀骜不驯,睥睨万物。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他单手握住那柄深嵌石中的银枪枪杆,手臂肌肉贲起,猛地一拔!

铮!

清越的龙吟响彻云霄!银枪离地,石屑纷飞,枪尖斜指苍穹,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电弧在枪尖与枪缨之间跳跃闪烁,发出滋滋的爆鸣。那跳跃的电弧,映亮了他年轻而刚毅的脸庞,也映亮了监斩官瞬间惨白如纸的面孔。

“叶……叶无双?!”监斩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是我。”叶无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凛冽的寒风,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法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平静,却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老将军的命,我保了。”

“狂妄!”监斩官色厉内荏地嘶吼,他猛地挥手,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形,“玄甲铁骑!结阵!杀!杀了他!格杀勿论!取其首级者,官升三级,赏万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短暂的骚动被贪婪和军令瞬间压下。

“吼——!”

八百玄甲重骑齐声怒吼,如同平地炸响惊雷!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冰冷的大地,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整个法场都在震颤!铁甲铿锵,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锋锐的长矛如林举起,反射着幽冷的光,瞬间结成一座坚不可摧、杀气腾腾的钢铁堡垒。前排骑兵策动战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化作一道森冷的钢铁洪流,向着断头台上那孤零零的身影碾压而去!马蹄踏碎冰雪泥泞,矛尖撕裂空气,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叶无双笼罩。

断头台上,跪着的白发老者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焦急与痛惜的光芒:“无双!走!别管我们!快走啊!” 那壮汉更是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叶小子!走!” 少年的哭喊被淹没在铁蹄的轰鸣里。

叶无双却恍若未闻。

面对着足以碾碎山峦的钢铁洪流,面对着扑面而来、几乎要刺穿皮肤的凛冽杀气,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却缓缓向上扯动,勾勒出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一丝疯狂兴奋的弧度。

那是一种直面毁灭时,源自骨子里的、近乎病态的昂然战意!

“来得好!”

他舌绽春雷,一声暴喝!非但不退,反而足尖猛地一点地面!

轰!

脚下坚硬的青石应声炸裂!他的身体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不退反进,竟悍然迎着那碾压一切的钢铁洪流,反冲而去!

一人,一枪,独面千军!

速度!

快!快得超越了常理的极限!

叶无双的身影在冲锋的刹那,仿佛彻底融入了流动的风中。他的动作不再是清晰可见的奔跑、跳跃、格挡,而是化作了一片模糊的、高速移动的银色光影!那光影在八百重骑组成的钢铁洪流之中,如同一条暴烈的银龙,肆意穿梭,矫健灵动得不可思议!

枪!

银枪在他手中,不再是凡铁,而成了他肢体的延伸,成了雷霆意志的具现!每一次刺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枪尖之上,银色的电弧不再是跳跃闪烁,而是彻底狂暴!

嗤啦——!

枪出如电!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色电光,如同最锋利的无形刀刃,随着他闪电般的一刺,悍然飙射而出!

噗!噗!噗!

冲在最前方的三名重骑,连人带马,连同他们身上厚重得足以抵挡寻常刀劈斧砍的玄甲,如同脆弱的纸片一般,被那道暴烈的电光瞬间贯穿!铠甲碎裂的刺耳声响、血肉被瞬间洞穿的沉闷噗嗤声、战马濒死的惨嘶声,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猛地炸开!三具残破的尸骸连同他们沉重的坐骑,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飞,狠狠砸入后续冲锋的骑阵之中,顿时引起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

叶无双的身影毫不停留,甚至没有看那倒下的敌人一眼。他足尖在混乱的战马尸体或倒下的骑兵肩甲上借力一点,身形再次加速,银枪划出一道道死亡的电弧!

嗤!嗤嗤嗤!

枪尖过处,点、崩、扎、挑、扫!最简单的枪式,在他手中却化作了最致命的杀戮之舞!每一次枪影闪过,必有一名玄甲重骑要害中招,惨叫着跌落马下。厚重的胸甲在缠绕着雷霆之力的枪尖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枪杆横扫,带着沉闷的风雷之声,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侧方冲来的两骑连人带马狠狠砸飞出去!

他整个人包裹在高速移动的银色电光之中,在密集的矛林刀网间穿行。敌人的长矛刺来,他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地扭曲,以毫厘之差避过,同时枪出如龙,精准地点在对手的咽喉或面甲缝隙!沉重的战刀劈下,他手腕一抖,银枪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枪尖带着跳跃的电弧,精准地磕在刀身最不受力的位置,巨大的力量传递过去,持刀骑兵虎口崩裂,武器脱手飞出!更有甚者,被那枪上附着的雷霆之力侵入体内,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直接从马背上栽落!

断头台周围,彻底化作了血肉磨盘!

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金属撞击声、铠甲碎裂声、雷霆的爆鸣声……交织成一曲狂暴而绝望的死亡交响乐。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的气息(那是被雷霆之力灼烧皮肉的味道),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令人作呕。

叶无双的身影在混乱的战场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银枪带起的电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闪烁都收割着生命。他身上的旧布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有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精悍而充满爆发力的线条。那张年轻的脸庞溅满了血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属于少年人的狂野火焰!

八百铁骑,竟被一人一枪生生搅得天翻地覆,阵型大乱!

“废物!都是废物!放箭!给我放箭!射死他!” 监斩官早已被眼前这修罗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歇斯底里地对着后方负责压阵的弓弩手咆哮。

尖锐的哨箭撕裂空气!

嗡——!

密集如飞蝗的箭雨,带着死亡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叶无双所在的那一小片区域!冰冷的箭头在昏沉的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无差别地落下!

“小心!”断头台上的白发老者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箭雨覆盖的瞬间,叶无双眼中寒光暴涨!他猛地将银枪往地面狠狠一插!

轰!

枪尖深深没入大地!以枪杆为中心,一层肉眼可见的、跳跃着无数细小银色电蛇的半球形光幕瞬间撑开!将他连同身后断头台上的三人牢牢护住!

咄!咄!咄!咄!

密集如雨的箭矢狠狠攒射在电光护罩之上!箭头与跳跃的电弧剧烈碰撞,发出刺耳的爆鸣和密集的撞击声!无数箭矢被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炸成齑粉,更多的则被弹开,无力地坠落在地。光幕剧烈地波动着,表面电蛇狂舞,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却顽强地顶住了这波致命的攒射!

光幕之内,叶无双单手撑枪,维持着护罩,额角青筋微微凸起,呼吸略显急促。硬抗这波箭雨,对他消耗不小。但他眼中的火焰,没有丝毫减弱。

“走!”

他低喝一声,趁着箭雨稍歇、骑兵阵型因混乱和箭雨覆盖而迟滞的刹那,猛地拔出银枪!光幕消失。他左手闪电般探出,抓住捆缚着老者的铁链,手臂发力!

咔嚓!

精铁打造的锁链应声而断!

“带他们走!”叶无双看也不看,将那老者推向旁边同样被他斩断锁链的壮汉,声音急促而斩钉截铁。

壮汉一把接住老将军,另一只手猛地捞起那吓傻的少年,如同拎小鸡般夹在腋下。他深深看了一眼叶无双染血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震撼、担忧,最终化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叶小子!保重!” 随即,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扛着两人,如同发狂的犀牛,朝着法场外围兵力相对薄弱的西侧缺口,埋头猛冲过去!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拦住他们!别让叛贼跑了!”监斩官几乎要疯了,指着壮汉逃离的方向嘶吼。

叶无双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扬起。

“你们的对手,是我。”

他猛地转身,再次面对重新组织起冲锋阵型的玄甲重骑和后方再次张弓搭箭的弩手!这一次,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原始、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毁灭气息,从他瘦削却挺拔的身躯内轰然爆发!

轰隆——!

头顶,原本只是铅云低垂的天空,骤然响起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雷鸣!厚重的云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疯狂地旋转、堆积,云层深处,隐隐透出令人不安的紫白色光芒!天地间游离的雷霆之力,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地向着断头台、向着叶无双手中的银枪汇聚!

噼啪!滋滋滋!

银枪之上,那跳跃的电弧瞬间粗壮了数倍!银白色的电光中,开始夹杂进一丝丝毁灭性的紫意!枪身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叶无双周身数丈之内,空气扭曲,细碎的电蛇凭空滋生,在他发梢、衣角跳跃闪烁。他脚下的地面,碎石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成了雷霆的主宰!

“拦住他!快拦住他!”监斩官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

残余的数百玄甲重骑,虽然被同伴的惨状和这骤然降临的天地之威所震慑,但在军令和死亡的恐惧驱使下,依旧发出了绝望的冲锋呐喊,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这即将降临的天罚!

太迟了!

叶无双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属于雷霆的毁灭意志!

他双手紧握那柄仿佛连通了九天雷池的银枪,手臂上肌肉虬结,青筋如怒龙盘绕!用尽全身的力量,将银枪高高举过头顶!枪尖直指苍穹!

然后,朝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朝着那如林的刀枪箭矢,朝着这冰冷无情的人间法场——

悍然劈落!

“破!”

一道声音,不大,却蕴含着天地之威,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轰——咔——嚓——!!!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纯粹的、毁灭的白光!

一道粗壮得难以想象的紫白色雷霆光柱,自九天之上轰然垂落!其核心,正是叶无双手中的银枪枪尖!那雷霆光柱仿佛开天辟地的巨斧,带着湮灭万物的恐怖威能,悍然劈入冲锋的玄甲重骑阵列之中!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光芒所及之处,无论人、马、铠甲、兵器……一切物质,瞬间气化!连灰烬都未曾留下!只有一圈圈狂暴的雷霆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毁灭之环,以光柱落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轰!轰!轰!

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犁狠狠翻过!坚硬的青石地面寸寸碎裂,被狂暴的力量掀起,如同巨浪般抛向空中!冲击波所过之处,残存的玄甲重骑如同狂风中的稻草人,连人带马被狠狠掀飞、撕碎!后方来不及躲避的弩手方阵,更是瞬间人仰马翻,死伤枕藉!断头台那巨大的木架,在冲击波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

整个法场,如同被天神的巨锤狠狠砸中!烟尘碎石混合着血肉残肢冲天而起,遮蔽了视线!唯有那道贯通天地的雷霆光柱,成为了这片毁灭景象中唯一的主宰!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缓缓消散。

烟尘弥漫,缓缓沉降。

原本人喊马嘶、杀气腾腾的法场,此刻已化为一片焦土炼狱。

以叶无双手中的银枪为圆心,一个直径数十丈的、焦黑如炭的巨大深坑赫然呈现。坑内一片死寂,所有被雷霆光柱直接命中的存在,都已彻底湮灭。坑壁边缘,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残片、焦黑的断肢、以及被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肢体扭曲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臭氧特有的刺鼻气息。

叶无双依旧站在原地,银枪斜指地面,枪尖兀自跳跃着细小的紫色电蛇。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灼热的火星。强行引动这超越他当前极限的九天神雷,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汗水混着血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砸在脚下焦黑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嗤响。他身上的旧布衫,更是被狂暴的能量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底下同样布满细密血痕的肌肤。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修罗场,扫过那些幸存却早已吓破了胆、瘫软在地的士兵和官吏。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后的冰冷与淡漠。

他看到了远处,那个被亲兵搀扶着、抖得像风中落叶的监斩官。对方接触到他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猛地一颤,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竟是吓得失禁了。

叶无双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

他不再看任何人,也无需再看。目的已然达到。

他迈开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踏过焦黑的土地,踩过碎裂的铠甲残片,一步步走向法场之外。所过之处,那些侥幸活命的士兵如同见了瘟疫魔神,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朔风依旧凛冽,卷起地上的灰烬和血腥,打着旋儿。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再次塌陷下来。

朔风呜咽,卷起法场上焦黑的尘土和尚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与焦糊的刺鼻气味,打着旋儿,如同无数亡魂不甘的低语。叶无双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强行引动九天神雷带来的反噬,正疯狂撕扯着他体内每一寸经络,灼烧般的痛楚深入骨髓。银枪“惊雷”的枪尖拖在身后焦黑的地面上,划拉出断续的、刺耳的声响,残留的细小电蛇在枪缨间跳跃,发出微弱的滋滋声,映着他沾满血污、苍白而冷硬的脸。

那些侥幸活命的士兵和官吏,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软泥,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这个从炼狱中走出的身影。恐惧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髓,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丝动静就会引来那毁灭雷霆的再次降临。监斩官被两个同样抖如筛糠的亲兵架着,裤裆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臊气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叶无双离去的背影,眼神空洞,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命令。

叶无双对此视若无睹。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前方那条被践踏得泥泞不堪的街道,以及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下颌不断滴落,砸在焦土上,瞬间被贪婪的大地吸干,只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点。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那杆深深插入断头台的石枪,带着一种不容折辱的孤绝。

走出法场范围,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巷子深处,一个佝偻着背、穿着油腻围裙的老乞丐蜷缩在墙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碗。当叶无双的身影映入眼帘,老乞丐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异样的光芒,那绝非一个乞丐该有的眼神!锐利、激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虔诚。他死死盯着叶无双,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惊天的秘密,直到叶无双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另一头,他才重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破碗里,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天机阁,观星台顶。**

这里仿佛与下方喧嚣的尘世隔绝。穹顶是整块巨大的、近乎透明的奇异水晶打磨而成,清晰地映照着此刻铅云低垂、隐隐残留着雷霆余威的诡异天象。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檀香与某种干燥草药混合的奇异味道,带着一种洞悉天命的古老气息。

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麻布长袍的老者,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细密玄奥符文构成的八卦星盘中央。他身形枯槁,脸上皱纹深得如同刀刻斧凿,头发稀疏花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正是名震大陆,以窥探天机、推演命数闻名的天机老人。

他枯瘦如柴的双手正按在面前一方古拙的青铜八卦盘上,盘面并非固定,而是由无数细小的、流动着微光的符文构成,如同活物般缓缓运转、推演。天机老人双目紧闭,眉头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正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突然!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观星台上炸响!

天机老人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竟不像垂暮老者,反而清澈深邃得如同蕴藏了整片星空!此刻,这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面前那方传承了不知多少岁月、坚固异常的青铜八卦盘,盘面中央,竟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缝隙边缘,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去!盘内那些原本流畅运转、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符文,此刻光芒乱窜,忽明忽灭,如同受到了致命的惊吓!

“噗——!”天机老人身体剧震,一口暗红色的逆血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喷在碎裂的八卦盘上!血液迅速渗入那些玄奥的符文缝隙,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被蒸发殆尽,只留下更深的暗红印记。

然而,天机老人根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和这方传承法器的损毁。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那巨大的水晶穹顶,死死盯住天空中那片尚未完全平息的、残留着毁灭气息的铅云漩涡!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枯瘦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雷…雷…雷帝血脉!”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沉寂万载…竟…竟真的…现世了!就在这帝都!就在方才!”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和伤势,身形有些踉跄。他快步走到观星台边缘,那里悬浮着一面造型古朴、边缘缠绕着藤蔓状雷纹的巨大铜镜——观天镜。镜面此刻一片混沌,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处更是焦黑一片,残留着一丝丝令人心悸的紫白色电光,正是被刚才那贯通天地的九天神雷余波所伤!

天机老人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镜面上那道最深的焦痕。指尖传来的,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源自上古洪荒的、纯粹而霸道的雷霆毁灭意志!这意志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熟悉的是那属于传说中至高雷帝的印记,陌生的是其载体——一个如此年轻、如此狂野、如此不顾一切的灵魂!

“劫数…亦是变数…”天机老人望着镜中自己苍老而震惊的面容,喃喃自语,眼中那震惊的光芒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深邃,“苍天示警…此子…将搅动九霄风云!”

**帝国皇宫,太和殿。**

沉重的龙涎香也无法驱散殿内弥漫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那象征九五至尊的蟠龙金椅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下方,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垂首肃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偌大的宫殿落针可闻。

“废物!一群废物!”皇帝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封万里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八百玄甲重骑!帝国最锋利的刀!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在帝都!在天子脚下!杀了个七零八落!连监斩官都吓得失禁!朕的脸面!帝国的威严!被你们丢在地上,踩进了泥里!”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下方一众噤声的武将,最终落在兵部尚书身上。兵部尚书身体猛地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臣…臣万死!臣调度不力,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万死?”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你的命,抵得上朕的颜面?抵得上那八百帝国精锐的性命?抵得上今日帝都百万子民心中的恐慌?!”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霍然起身!一股属于帝王的磅礴威压轰然降临,压得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传旨!”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着‘血衣卫’指挥使厉寒锋,统领‘天罗’、‘地网’二部所有高手!点齐三千‘龙骧禁卫’!封锁帝都所有水陆要道!给朕掘地三尺!”

他的目光投向殿外阴沉的天际,眼中寒芒爆射,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那叶无双,插翅难逃!”

旨意一下,整个庞大的帝国机器瞬间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

**通天河畔。**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融化的雪水和泥沙,咆哮着奔涌向东,浪涛拍击着两岸嶙峋的礁石,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水汽弥漫,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两岸是连绵起伏、怪石嶙峋的荒山,植被稀疏,更显荒凉肃杀。

叶无双靠在一块巨大、冰冷且湿滑的礁石背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内撕裂般的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股腥甜的铁锈味,被他强行咽下。惊雷枪插在身前的泥地里,枪身黯淡,只有枪尖偶尔跳跃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电火花,显示着它并非凡铁。他身上的旧布衫被汗水、血水和河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体内的力量几乎被掏空,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针反复穿刺,九天神雷的反噬比他预想的还要可怕。更麻烦的是,强行催动血脉之力,似乎惊醒了某种蛰伏在血脉深处、更加狂暴而难以掌控的东西,此刻正隐隐躁动。

他撕下衣角,草草包扎着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那是突围时被一个隐藏在暗处的“血衣卫”高手留下的。对方的刀法阴狠刁钻,如同附骨之疽,若非他反应够快,此刻恐怕已是一条断臂。

“呼…呼…”叶无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河滩和对岸。追兵来得太快,太狠!那些身着暗红劲装、行动如鬼魅的“血衣卫”,还有那些气息沉凝、配合默契的禁军高手,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他不放。他一路血战,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惊雷枪的锋锐,数次险死还生,才勉强甩开一段距离,逃到这相对开阔却也更加危险的河畔。

然而,喘息的时间是奢侈的。

呜——!

一声凄厉刺耳的锐啸,陡然划破河水的轰鸣!

叶无双瞳孔骤缩,身体近乎本能地向礁石后猛地一缩!

嗤!

一道乌光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入他刚才靠坐的礁石位置!那并非箭矢,而是一枚三棱透骨锥,锥身泛着幽蓝的淬毒光泽,深深没入坚硬的岩石,只留下一个不断冒出丝丝黑气的孔洞!岩石被腐蚀,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找到你了,小老鼠!”一个阴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从河滩上游的乱石堆后传来。紧接着,数十道身着暗红劲装、脸上戴着狰狞鬼面具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血液,悄无声息地浮现,封死了上游的退路。为首一人,身形瘦高,背负一柄狭长的弯刀,眼神透过面具孔洞,冰冷地锁定着叶无双藏身的礁石。正是“血衣卫”指挥使,厉寒锋!

与此同时,下游方向,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响起!黑压压的、身着玄黑色重甲、手持精钢长矛与大盾的“龙骧禁卫”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沿着河滩压迫而来!盾牌撞击的铿锵声汇成一片死亡的序曲!一面巨大的黑龙战旗在队列中央猎猎飘扬,肃杀之气冲天而起,与奔腾的通天河形成鲜明对比。

天空之上,数个细小的黑点盘旋着,那是驯养的铁羽鹰隼,锐利的鹰眼死死盯住下方,断绝了任何从空中遁走的可能!

前有鬼魅般的血衣卫高手堵截,后有钢铁洪流般的重甲禁军压迫,头顶还有鹰隼监视,下方是咆哮湍急、深不见底的通天河!

十面埋伏,绝杀之局!

厉寒锋缓缓抽出背后的狭长弯刀,刀身狭长微弯,如同毒蛇的獠牙,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他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残忍的戏谑:“叶无双,陛下的旨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是自己束手就擒,留个全尸?还是…让本指挥使把你剁碎了,喂这通天河里的鱼虾?”

叶无双背靠着冰冷的礁石,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汗水混着血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紧握惊雷枪的手背上。体内空空荡荡,经脉灼痛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绝境,真正的绝境!比法场那次更加凶险百倍!那次是猝不及防的爆发,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而这一次,敌人有备而来,层层围困,要将他彻底扼杀在这荒凉的河畔!

恐惧吗?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入穷途末路的、野性的愤怒,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与狂傲!

束手就擒?粉身碎骨?

叶无双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河水腥气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那双沾染血污的眼眸里,所有的疲惫、犹豫、乃至那一丝恐惧,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通天河水更加汹涌、更加暴烈的疯狂战意!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亮出了最后的獠牙!

他猛地拔出身前的惊雷枪!

枪尖斜指苍穹!指向那铅云低垂、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幕!

“想要我的命?”叶无双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河风咆哮的决绝,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围杀者的耳中,“那就拿你们的血,来填这通天河吧!”

话音未落,他体内那早已濒临枯竭、却又因绝境刺激而隐隐躁动的血脉,轰然沸腾!仿佛沉睡的火山被彻底引爆!

轰隆——!!!

这一次的雷鸣,不再是沉闷的酝酿,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头顶炸开!狂暴!愤怒!带着灭世的威压!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声雷鸣中颤抖!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疯狂的旋转、堆积,瞬间形成一个覆盖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不再是之前的紫白光芒,而是凝聚成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纯粹的、毁灭性的深紫!无数粗大的电蛇在漩涡深处疯狂窜动、纠缠、咆哮!恐怖的天地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降临!

咔嚓嚓!

通天河畔嶙峋的怪石,在这骤然降临的天威下,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崩裂开细密的纹路!

“不好!”厉寒锋面具下的脸色瞬间剧变,失声惊呼,“拦住他!快!不惜一切代价!” 他心中第一次涌起强烈的、不受控制的恐慌!这引动的天威,比法场那次更加恐怖!这小子是疯了吗?他想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吼!”龙骧禁卫的统领也发出怒吼,重盾轰然砸地,长矛如林前指,“结阵!防御!快!”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叶无双的眼中,此刻只剩下头顶那片疯狂旋转的、孕育着毁灭的深紫雷云!他的意识仿佛被抽离,身体成为了一个纯粹引动雷霆的媒介!惊雷枪在他手中剧烈地震颤、嗡鸣,枪身之上,前所未有的粗大紫色电光狂暴地缠绕、吞吐!他脚下的地面,碎石无声地化为齑粉,一圈圈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来!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咆哮!双手死死握住惊雷枪,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朝着下方奔涌的通天河,朝着那围杀而来的千军万马,朝着这将他逼入绝境的冰冷天地——

悍然刺下!

“给我——破!!!”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

仿佛天穹崩塌!大地陆沉!

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纯粹由毁灭性深紫雷霆凝聚而成的巨大光柱,自九天漩涡中心,悍然垂落!其目标,并非河滩上的敌人,而是叶无双手中的惊雷枪,以及枪尖所指的——奔腾咆哮的通天河河心!

轰隆——!!!

雷霆光柱如同开天巨斧,狠狠劈入浑浊的河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想象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和水浪滔天。

深紫色的毁灭雷霆,在触及河面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无踪!只有一圈圈诡异的、无声无息的巨大涟漪,以雷霆落点为中心,向着整个河面疯狂扩散!那涟漪所过之处,奔腾的河水瞬间变得粘稠、晦暗,如同凝固的墨汁!

紧接着,异变陡生!

被雷霆劈中的河心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更加古老、更加苍茫、更加霸道绝伦的雷霆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洪荒巨兽被惊醒,轰然爆发!

轰!轰!轰!

整条通天河,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河水如同煮沸般疯狂翻滚!河底深处,传来沉闷如巨兽心跳的轰鸣!无数巨大的气泡从河底翻涌而上,破裂开来,散发出浓烈的、带着硫磺和古老金属锈蚀味道的气息!

咔嚓!咔嚓嚓!

河床在呻吟!在断裂!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沿着之前雷霆劈落的轨迹,在河底疯狂蔓延、撕裂开来!裂缝之中,并非黑暗的淤泥,而是透射出一种刺目的、令人无法直视的紫金色光芒!那光芒之中,蕴含着至高无上的雷霆意志,带着万古的寂灭与威严,瞬间冲散了天空中那深紫色的雷云漩涡!

噗通!

叶无双再也支撑不住,体内力量彻底被抽干,连带着那股被引动的狂暴血脉之力也瞬间沉寂下去。他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河底裂缝爆发出的恐怖吸力猛地拽起,朝着那紫金色光芒的源头,直直坠落下去!

“不——!”厉寒锋眼睁睁看着叶无双的身影被那紫金色的光芒吞噬,发出不甘的怒吼,却根本不敢靠近那散发着毁灭性古老气息的河心裂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裂缝在紫金光芒中缓缓弥合,奔腾的通天河重新恢复咆哮,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河畔一片狼藉的焦痕、崩裂的怪石,以及所有幸存者脸上那无法褪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

河底深处,紫金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母体,包裹着叶无双不断下沉的身体。意识模糊间,他仿佛穿越了万古的时光长河。

一幅幅破碎而震撼的画面,如同洪流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无尽星空中,一尊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身披紫金雷霆战甲,手持一柄缠绕着灭世雷霆的巨枪,挥手间星辰崩灭,万雷臣服!那是…雷帝!

画面陡然破碎!切换到一个充满悲壮与背叛的场景!

雷帝伟岸的身躯半跪在一片破碎的星空战场,他的战甲布满裂痕,紫金色的神血染红了虚空。他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柄造型奇诡、流淌着污秽黑光的匕首!匕首深深没入心脏位置!

而握着那柄弑神匕首的手…苍白,稳定,指节分明。最刺眼的,是那食指上佩戴的一枚指环——指环古朴无华,却烙印着一个叶无双从未见过、却瞬间让他灵魂战栗的玄奥印记!那印记散发着一种冰冷、无情、仿佛凌驾于诸天万界之上的…“天道”气息!

“为…什…么…”雷帝残存的意志发出不甘的、震动星河的质问。

那戴着圣纹指环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反而更加用力地将匕首推进!一个模糊、冰冷、仿佛由无数规则交织而成的非人声音,直接在叶无双的灵魂深处响起:

“秩序…需要重塑…汝…太强了…”

轰!

画面彻底破碎!

叶无双的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正悬浮在一个巨大的、完全由紫金色雷霆能量构成的奇异空间核心。空间的穹顶和四壁,是流动的、凝固的雷霆符文,构成一个巨大的封印。而在他面前,静静悬浮着一柄枪!

枪身残破不堪,布满了无数细密的裂痕和坑洼,仿佛经历了亿万次惨烈的碰撞,通体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紫金色,早已不复昔日辉煌。枪尖更是崩碎了大半,残留的部分也布满了豁口。然而,即便残破至此,这柄枪依旧散发着一种无法磨灭的、君临天下的无上威严!枪身之上,两个古老的、仿佛由雷霆直接烙印而成的文字,散发着微弱却永恒的光芒:

**雷殛!**

这正是画面中,雷帝手中那柄横扫星河的灭世神枪!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召唤力量,驱使着叶无双伸出颤抖的手,缓缓地、坚定地,握住了那残破的枪柄!

嗡——!

就在他手指接触枪柄的刹那!

残破的雷殛神枪猛地一震!一股浩瀚、苍茫、蕴含着无尽悲愤与毁灭意志的雷霆洪流,顺着他的手臂,狂暴地冲入他的身体!瞬间贯通四肢百骸!与他体内那沉寂的雷帝血脉,轰然共鸣!

“呃啊——!”叶无双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撑爆!无数关于雷霆的奥义、关于毁灭的真谛、关于那场远古背叛的碎片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而在那信息洪流的最深处,那柄刺穿雷帝胸膛的污秽匕首,那枚象征着“天道”的冰冷指环,如同最深的烙印,狠狠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愤怒与前所未有的明悟,瞬间席卷了叶无双的整个身心!

他死死握住那残破的雷殛神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冲击而颤抖,但那双被紫金色雷光映亮的眼眸深处,所有的少年意气、所有的狂野怒火,都在这一刻沉淀、凝聚,化为一种洞穿万古迷雾的、冰冷的、如同雷霆本身般的森然锐利!

“原来…所谓天道…”

他沙哑的声音在沉寂的雷帝陨落之地低低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雷霆的重量,砸在这片亘古的封印空间:

“不过是…背叛者的…谎言!”

冰冷的紫金色雷光包裹着叶无双,如同沉入一片凝固的雷霆琥珀。残破的雷殛神枪紧握在手,枪柄传来的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触感,而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一种跨越万古岁月的沉重悲怆与滔天怒火,正顺着枪身源源不断地冲击着他的神魂。

“呃…啊——!”

低沉的嘶吼从叶无双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那源自雷殛神枪的浩瀚洪流,远非法场引动的那点九天神雷可比!这是雷帝陨落前最后的意志残留,是万雷本源的真意碎片,是足以撑爆星辰的毁灭之力!它们蛮横地冲入叶无双的四肢百骸,撕裂、灼烧、重塑着他那刚刚经历反噬、本就千疮百孔的经脉!

痛!深入灵魂的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亿万道细小的雷霆反复穿刺、灼烧、湮灭,又在毁灭的灰烬中,被那霸道的紫金神雷强行催生出更坚韧、更契合雷霆之力的新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在血管中奔流咆哮,如同沸腾的雷浆!他的皮肤表面,无数细密的紫金色电弧疯狂跳跃、游走,每一次闪烁都带走一层焦黑的死皮,露出底下新生的、隐隐透着雷纹光泽的肌肤。

识海更是翻江倒海!庞大的信息流——雷霆的凝聚、奔流的轨迹、毁灭的临界点、寂灭后的新生…无数深奥玄妙的雷道法则碎片,如同狂暴的陨星雨,狠狠砸入他脆弱的意识!更清晰、更深刻的,是那最后一幕:星空崩碎,伟岸的雷帝轰然跪倒,胸膛上那柄流淌着污秽黑光的匕首,以及那枚冰冷无情的、烙印着“天道”圣纹的指环!那非人的、规则般冰冷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回荡:

“秩序…需要重塑…汝…太强了…”

“背叛…谎言…天道…谎言!”叶无双的意识在剧痛与信息的狂潮中沉浮、挣扎、嘶吼!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悲愤与质疑,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猛烈地冲击着他过往的认知!什么天道至公?什么天命难违?不过是一场卑劣的谋杀!一个窃据权柄的谎言!

轰隆——!

他体内,那沉寂的雷帝血脉,在这同源的神枪意志和滔天恨意的刺激下,终于彻底苏醒、沸腾!不再是之前那种懵懂的本能爆发,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无上威严的觉醒!紫金色的光芒自他心脏位置轰然爆发,瞬间压过了体外包裹的雷光!他的骨骼、血肉、经脉,甚至每一滴血液,都在发出低沉的雷鸣!一个模糊而威严的雷霆帝纹虚影,在他眉心一闪而逝!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在他体内疯狂滋长!那残破的雷殛神枪仿佛感应到了血脉主人的彻底觉醒,发出一声欢欣又悲怆的长吟!黯淡的枪身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紫金光华,枪身上那些细密的裂痕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液态的雷霆,一股足以令山河崩碎的毁灭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咔嚓嚓——!

这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整个由紫金雷霆符文构成的巨大封印空间,骤然剧烈震动起来!穹顶和四壁上那些流动的、凝固的古老符文,仿佛承受不住这来自内部核心的恐怖威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在那些坚固无比的雷霆符文壁垒上疯狂蔓延、扩散!

空间在崩塌!这处沉寂万载的雷帝陨落之地,因为这柄残枪与血脉继承者的共鸣,因为这股被唤醒的、针对“天道”的滔天恨意,即将走向彻底的毁灭!

叶无双猛地抬头!剧痛依旧撕扯着他的神经,但那双被紫金雷光彻底映亮的眼眸里,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少年意气,都已沉淀、燃烧,化为一种洞穿虚妄后的、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然锐利!他死死盯着空间壁垒上那些急速扩大的裂痕,透过裂痕,他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外界——奔腾咆哮的通天河浊流,正在疯狂地试图涌入这崩溃的空间!

“此地…不可久留!”一个清晰的念头瞬间压下所有混乱。他必须出去!立刻!否则,他将被这崩塌的空间彻底埋葬,与雷帝最后的遗迹一同归于虚无!

嗡!

残破的雷殛神枪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枪尖指向一处裂痕蔓延最快、空间最为薄弱的位置!那里,紫金光芒最为混乱,隐隐形成一个扭曲的漩涡!

“走!”叶无双再无半分迟疑!求生的本能与体内狂暴奔涌的力量驱使他做出反应!他紧握雷殛枪,将体内刚刚觉醒、尚不驯服但沛然莫御的紫金雷霆之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枪身!

嗤啦——!

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手臂粗细却散发着毁天灭地气息的紫金雷霆光束,自残破的雷殛枪尖悍然射出!不再是之前惊雷枪引动的银白闪电,这是真正属于雷帝的、带着帝者威严的寂灭神雷!

光束精准地轰击在那处空间薄弱点上!

轰!!!

如同热刀切牛油!那处本就布满裂痕的空间壁垒,在紫金神雷的轰击下,瞬间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浑浊的通天河河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巨大的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朝着豁口内倒灌而入!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叶无双淹没!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但此刻的他,身体经过雷帝本源之力的初步冲刷重塑,强韧程度早已远超之前!紫金雷光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膜,将河水隔绝在外。他眼中厉芒一闪,足下猛地发力!脚下由雷霆能量构成的“地面”轰然炸裂!他的身体借助这股反冲之力,如同离弦的紫金色箭矢,逆着倒灌的汹涌河水,悍然冲向那撕裂的空间豁口!

**通天河底,乱流汹涌。**

河床的剧烈震动和那恐怖的紫金光芒爆发,早已惊散了附近所有的生灵。浑浊的河水中,暗流如同无形的巨手,疯狂撕扯。叶无双破开空间壁垒,一头扎入这冰冷的浊流之中。强大的水压和混乱的暗流冲击着他的身体,但他体内奔涌的力量,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与……清醒!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驾驭!心念微动,体表那层紫金雷光微微流转,便在身后形成一股强劲的推力,让他如同游鱼般破开重重阻力,朝着上方光亮的方向疾速上浮。手中紧握的雷殛枪,残破的枪身在水中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枪尖划过水流,留下一条细微的、跳跃着电芒的轨迹。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破水面,重见天日的刹那!

异变再生!

头顶上方,那片被浑浊河水折射得光怪陆离的水域,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狭长的、漆黑的裂痕!

那裂痕并非空间崩塌的产物,它无比规整,边缘光滑,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气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如同虚空睁开了一只漠然无情的眼睛!

一股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和厌恶感,瞬间攫住了叶无双的心脏!比面对千军万马、比引动九天神雷时更加冰冷彻骨!这感觉…和雷帝记忆中,那柄弑神匕首散发的气息,同源!和那枚圣纹指环代表的“天道”,同源!

透过那漆黑的裂痕,叶无双的“视线”仿佛被强行拉入了一个冰冷死寂、只有无数规则丝线纵横交错的诡异空间。在那空间的核心,一点微弱却无比刺眼的光芒骤然亮起!

光芒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枚古朴的指环!指环之上,那枚曾刺穿雷帝心脏、烙印在叶无双灵魂深处的“天道”圣纹,清晰无比地浮现!它散发着冰冷、至高、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紧接着,一个毫无情绪波动、仿佛由无数冰冷规则拼凑而成的非人声音,无视了奔腾的河水阻隔,无视了空间的屏障,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直接在叶无双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亵渎天道者…锁定…抹除…执行…”

那声音冰冷、空洞,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绝对漠然!

轰!

漆黑的空间裂痕骤然收缩、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股冰冷的锁定感,那句“抹除”的审判宣言,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叶无双的意识里!寒意,比通天河底的水流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天道…代行者!”叶无双瞳孔缩成了针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被彻底点燃的、焚尽八荒的滔天怒火与刻骨杀意!果然!那个背叛者,那个所谓的“天道”,从未放弃!它感知到了雷帝传承的异动!它派出了爪牙!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比之前的千军围杀更加致命!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必须变得更强!

哗啦——!

紫金色的身影破开浑浊的水面,带起一道冲天的水柱!叶无双稳稳落在一处远离之前战场、怪石嶙峋的荒僻河滩上。

阳光有些刺眼。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劫后余生的清醒。身上的旧布衫早已在之前的战斗和雷帝传承的冲击中化为褴褛的布条,勉强蔽体。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水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

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然天翻地覆!

挺拔的身躯依旧精悍,却仿佛蕴藏着能撑起苍穹的力量。皮肤下隐隐有紫金色的雷纹流转,时隐时现。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一种沉淀后的、冰冷的火焰,再无半分少年人的跳脱,只剩下历经背叛、洞悉黑暗后的森然与决绝。曾经的狂野战意,化为了更加内敛、更加致命的锋芒。

他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残破神枪——雷殛。枪身布满裂痕,枪尖残缺,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帝威。指尖拂过枪身冰冷的裂痕,仿佛能感受到雷帝陨落时的不甘与愤怒。

“背叛…需血偿…”叶无双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这污浊的‘天道’…由我…来撕破!”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河岸远处那片连绵起伏、怪石嶙峋、隐隐有沉闷雷鸣声传出的荒芜山脉——万雷山脉!那是大陆有名的绝地、险地,也是传说中上古雷泽的遗迹所在!混乱的雷霆之力终年不散,是天然的屏障,也是…绝佳的猎场!

去那里!避开“天道”爪牙可能的追索,消化雷帝传承,掌控这柄残破的帝兵,积蓄力量!

就在他迈步欲行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他身侧数十丈外的一片乱石坡!大地猛地一震,无数磨盘大小的碎石被一股巨力掀飞!

烟尘弥漫中,一头庞然大物缓缓显露出狰狞的身形!

那东西形似巨蜥,却庞大得如同小山!体长近十丈,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岩石般的暗青色鳞甲,鳞甲缝隙间跳跃着不稳定的蓝白色电光。巨大的头颅上,长着三根弯曲的、如同雷击木般的狰狞犄角,一双铜铃大的竖瞳是纯粹的银白色,充斥着狂暴与贪婪!它粗壮的四肢如同石柱,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震颤,身后拖着一条布满骨刺的长尾。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微微张开的巨口中,那不断汇聚、噼啪作响的刺目雷球!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腥气。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实质般的音浪冲击而来!那银白色的竖瞳,死死锁定了河滩上的叶无双,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手中那柄残破的雷殛神枪!枪身上散逸出的、哪怕只有一丝的雷帝本源气息,对这头依靠吞噬雷霆之力进化的“雷爪岩蜥”来说,无异于黑暗中最为诱人的灯塔!那是它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渴望!

贪婪的涎水混合着丝丝电光,从它锯齿般的牙缝中滴落,在焦黑的河滩上灼烧出一个个小坑。

叶无双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正面对着这头散发着凶戾气息的庞然巨兽。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水珠沿着下颌线滑落,滴在紧握雷殛枪的手背上。

刚刚获得力量,刚刚洞悉了颠覆世界的真相,刚刚被那冰冷的天道宣告“抹除”…胸中正积郁着一股亟待宣泄的、焚天煮海的怒火与杀意!

这头畜生…来得正好!

他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深处,紫金色的雷光如同被压抑的火山,开始无声地沸腾。体内那奔涌的、尚不驯服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正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来磨合、来掌控!残破的雷殛枪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枪身微不可察地嗡鸣着,枪尖残留的锋锐处,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紫金光芒悄然汇聚,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电离,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河风呜咽,卷起焦土的气息。一人一兽,在荒凉的河滩上无声对峙。

一方是刚刚觉醒、背负血仇与天道的青年,手握残破帝兵,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一方是盘踞绝地、渴求雷霆本源的凶兽,獠牙毕露,口含毁灭雷球。

下一瞬,便是石破天惊!

万雷山脉深处,终年不散的雷云漩涡之下。

轰隆!

一道紫金色的雷霆如同开天巨斧,悍然劈落在一座孤峭如剑的漆黑山峰之巅!山巅坚逾精钢的雷击岩瞬间被炸得粉碎,刺目的雷光中,一道身影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后方嶙峋的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叶无双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溢出一缕紫金色的血线。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肌肉线条在雷光映照下如同刀劈斧凿,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皮肤之下,无数细密的紫金雷纹如同活物般流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带起空气细微的爆鸣。手中紧握的雷殛神枪,枪身依旧布满狰狞裂痕,枪尖残缺,但枪缨间跳跃的电弧,却带着一种沉淀后的、内敛而恐怖的毁灭气息。

在他前方数十丈外,烟尘缓缓散开。一头体型远超之前河畔岩蜥数倍的“雷爪岩蜥王”发出痛苦而暴怒的嘶吼。它小山般的身躯上,一个巨大的、前后贯穿的焦黑孔洞正滋滋冒着黑烟,边缘的鳞甲扭曲融化,残留的紫金电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它庞大的生机。这头盘踞万雷山脉核心、吞噬无数雷霆、几乎触摸到化蛟边缘的霸主,此刻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垂死的疯狂!

“吼——!”岩蜥王发出最后的咆哮,不顾一切地燃烧起体内残存的所有雷霆之力,三根狰狞的雷角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巨口张开,一颗压缩到极致、散发出毁灭波动的深蓝色雷球瞬间成型,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叶无双轰然喷吐而出!雷球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地面犁开深深的焦痕!

面对这足以重创灵尊境强者的垂死一击,叶无双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那沉淀了血战、传承、背叛与滔天恨意的冰冷火焰,此刻燃烧到了极致。

他缓缓站直身体,周身狂暴奔涌的紫金雷光瞬间收敛,归于沉寂。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冰冷的、吸摄一切光线的紫金雷石。唯有手中那柄残破的雷殛枪,枪尖一点凝聚到极致的、几乎化为实质黑点的紫金光芒,无声地跳跃着。

“破。”

一声低语,轻若鸿毛,却蕴含着斩断宿命的决绝。

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超越思维极限的、纯粹的紫金细线!

嗤!

细线瞬间贯穿了那狂暴袭来的深蓝雷球!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那凝聚了岩蜥王毕生修为的毁灭雷球,如同被戳破的气泡,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只留下一缕青烟。紫金细线去势不减,在岩蜥王那双骤然收缩、充满绝望的银白竖瞳中,一闪而逝。

噗!

一个碗口大小的、边缘光滑如镜的焦黑孔洞,精准地出现在岩蜥王巨大的头颅眉心。狂暴的紫金雷霆之力瞬间湮灭了它所有的生机与神魂。

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烟尘,彻底失去了声息。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狂暴的雷霆余波,证明着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致命交锋。

叶无双的身影出现在岩蜥王尸体后方,缓缓收枪。枪尖残留的紫金光芒悄然散去。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引动着周围空间的雷霆元素共鸣。历经万雷山脉核心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与这山脉霸主级凶兽的终极一战,终于将雷帝传承的初步力量彻底熔炼入他的血肉、筋骨、乃至灵魂!那狂暴的力量不再只是外来的洪流,而成为了他自身意志的延伸!

他闭上眼,内视己身。经脉如同宽阔坚韧的雷霆河道,奔腾着紫金色的神雷之力。丹田核心,一个模糊的、由无数细小雷霆符文构成的紫金漩涡缓缓旋转,散发着生生不息的力量。识海之中,关于雷霆的奥义更加清晰深刻,雷帝记忆碎片中那柄污秽匕首和圣纹指环带来的冰冷杀意,也沉淀为一种永不磨灭的执念。

他猛地睁开双眼!两道凝练如实质的紫金雷光,如同神剑出鞘,刺破眼前的烟尘,直射向万雷山脉之外那片被厚重铅云覆盖的、广袤而压抑的天穹!目光所及,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看到了那隐藏在九天之上、冰冷运转的“天道”意志,看到了那枚散发着审判气息的圣纹指环!

“看到了吗?”叶无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空旷的山巅回荡,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冰冷嘲讽,“你的爪牙…你的锁链…你的抹杀令…不过如此!”

轰隆!

仿佛是对他挑衅的回应,九天之上,那终年笼罩的厚重铅云漩涡深处,骤然传来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闷、都要威严、都要令人灵魂冻结的雷鸣!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紫白色雷霆,如同天道之鞭,狠狠抽打在万雷山脉上空的云层之上!恐怖的威压轰然降临,山脉中无数凶兽瞬间噤若寒蝉,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一股冰冷、无情、浩瀚如狱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扫过整个万雷山脉!它精准地锁定了山巅之上那个渺小却散发着逆天锋芒的身影!那意志中蕴含的,不再是之前河底裂缝中代行者的审判,而是更加宏大、更加本源、仿佛整个世界规则本身的排斥与抹杀意志!

“亵渎…逆命…当…诛…”

一个更加宏大、更加非人、仿佛由无数世界法则共同轰鸣而成的冰冷声音,无视距离,直接在叶无双的神魂深处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如同亿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之上,试图将他连同他体内那“不该存在”的雷帝血脉一同碾碎!

叶无双身躯剧震!体表的紫金雷纹疯狂闪烁、明灭,抵御着这源自世界本源的恐怖压迫!脚下的山岩无声地龟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他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逆血咽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恒星!非但没有被压垮,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不屈的火焰!

他猛地将手中残破的雷殛枪狠狠插进脚下的山岩!枪身嗡鸣,紫金色的雷光冲天而起,如同不屈的战旗,悍然迎向那九天降临的天道威压!

“诛我?!”叶无双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桀骜与悲怆,声震四野,竟隐隐压过了九天的雷鸣!他染血的布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湿漉漉的黑发狂舞,露出眉心一道愈发清晰的、威严的雷霆帝纹虚影!

“万古之前,你们用背叛的匕首,断送了雷帝的路!”他的声音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砸在天地之间,充满了血与火的控诉,“今日,又想用这所谓的天道意志,来抹除他最后的传承?”

“做梦!”

他猛地拔出雷殛枪,枪尖斜指苍穹,直指那铅云漩涡的核心,直指那冰冷意志的源头!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与不甘,尽数灌注于这一指之中!残破的枪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撕裂苍穹的紫金光芒!

“我叶无双的路——”

“由我的枪来开!”

“这污浊的天道——”

“由我的枪来断!”

轰——!!!

一道比之前斩杀岩蜥王时更加凝练、更加决绝、带着斩断宿命、刺破苍穹意志的紫金雷霆枪芒,自雷殛枪尖悍然爆发!逆着那九天垂落的恐怖威压,如同不屈的逆鳞,撕裂重重铅云,悍然刺向那漩涡深处!

枪芒所过之处,空间扭曲,雷霆退避!仿佛要将这压盖万古的阴霾,彻底捅穿一个窟窿!

枪出无悔,少年意气的锋芒,在这一刻,化为了向整个“天道”宣战的战书!

紫金色的枪芒,如同不屈的流星,逆着天罚般的威压,狠狠撞入那厚重铅云漩涡的核心!

轰隆——!!!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两个世界的碰撞!万雷山脉为之剧震,无数山石滚滚而落。铅云漩涡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边缘跳跃着紫金电弧的豁口!刺目的天光,如同神罚之剑,从那豁口中穿透下来,短暂地照亮了下方昏暗的山峦,也照亮了山巅之上那个持枪向天的、渺小而倔强的身影。

豁口深处,不再是翻滚的云气,而是呈现出一片冰冷、死寂、由无数纵横交错的规则丝线构成的诡异空间景象!在那片空间的至深处,一点微弱却至高无上的光芒骤然亮起——一枚古朴指环的轮廓清晰浮现,其上烙印的“天道”圣纹散发出冰冷无情的审判之光!

“逆命…当诛…”那非人的、规则般的宏大声音,带着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愠怒,再次轰击叶无双的神魂!

噗!

巨大的反噬之力顺着枪身轰然传来,叶无双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大口紫金色的血液,身体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雷击岩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雷殛枪发出哀鸣,枪身光芒急剧黯淡,裂痕似乎又加深了几分。九天之上的巨大豁口在“天道”意志的强行压制下,开始急速收缩、弥合,那冰冷的圣纹指环虚影也随之隐没,但那股锁定他的、不死不休的抹杀意志,却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地烙印在天地之间!

“嗬…嗬…”叶无双拄着枪,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烧肺腑的痛楚。鲜血顺着嘴角和手臂滑落,滴在焦黑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他抬起头,望向那迅速闭合的铅云豁口,望向那重新被厚重阴霾笼罩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穹。苍白脸上没有挫败,只有一片冰冷的、沾染着血污的漠然,以及眼底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如同寒潭底部燃烧的幽火。

“看到了吗?老家伙?”他对着虚空,仿佛在对那陨落的雷帝低语,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声音嘶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你的仇,我记着。你的枪,我握着。这贼老天…盯上我了。”

他缓缓直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坚定。体内奔涌的紫金雷光在重创之下显得有些紊乱,但核心处那雷霆漩涡的旋转却更加沉稳、更加内敛,每一次搏动都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雷帝传承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烙印在血脉深处的、对雷霆本质的掌控与韧性。这点伤,死不了!只会让他这柄刚刚开锋的利刃,淬炼得更加坚韧、更加致命!

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那庞大的岩蜥王尸体,以及这片被雷霆反复蹂躏、充斥着狂暴能量的核心山脉。这里,已不再是他的庇护所。那九天之上的目光,那冰冷的“抹除”意志,如同悬顶之剑。留在这里,只会引来更恐怖的天罚,甚至可能牵连这片山脉中残留的雷帝遗迹。

该走了。

叶无双的目光投向万雷山脉之外,那铅云笼罩下、广袤而未知的大陆。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重重山峦与阴霾。

北境寒荒,有传说中上古冰凰陨落之地,极寒中孕育寂灭神雷,或可补全雷殛残缺?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巫族供奉的祖器“雷神鼓”,传闻乃雷帝座下战鼓碎片所化?东海归墟,混沌海眼内,是否藏有雷帝失落的本源雷符?西漠黄沙之下,掩埋着被天道抹去的“逆神者”遗迹,或许能找到对抗“圣纹”的线索?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雷帝残缺的记忆碎片,与他在天机阁当杂役时翻阅过的无数古老残卷、禁忌秘闻,此刻交织碰撞,指引出一条条布满荆棘却也蕴藏无上机缘的道路。每一条路都通向未知的凶险,每一条路都可能遭遇“天道”代行者的截杀,但每一条路…都指向那最终的真相与复仇!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与焦土气息灌入肺腑,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清。胸中那焚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力量。

他不再停留。反手拔出深插岩石的雷殛枪,残破的枪身入手冰凉,却传来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与不屈的回应。枪尖斜指,不再是挑衅苍穹,而是指向万雷山脉北方那连绵起伏、风雪隐约的灰暗天际线——北境寒荒!

一步踏出。

脚下焦黑的山岩无声化为齑粉。紫金色的雷光不再狂暴外放,而是如同流水般内蕴于他周身,在破烂的衣衫下,在紧实的肌肤纹理间无声流淌。他每一步落下,都异常沉稳,身影在嶙峋怪石与终年不散的雷雾间穿行,迅捷而无声,如同融入雷霆的幽灵。曾经外显的少年狂傲,尽数敛入骨髓,化为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更加内敛而致命的锋芒。

荒芜的山道在他脚下延伸,铅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个渺小生灵的挣扎。风雪的气息,裹挟着北境特有的凛冽寒意,从山脉的缺口处扑面而来。

身后,是万雷山脉的咆哮雷霆,是他浴血重生的起点,是雷帝陨落之恨的烙印。

前方,是茫茫风雪,是未知的凶险,是“天道”布下的天罗地网,亦是…撕破这谎言、讨还血债的征途!

残枪在手,帝血沸腾。少年孤影,踏雪北行。

他的路,始于背叛,指向天道。

他的枪,注定染血,直至…苍穹破碎,或自身成灰。

风雪渐浓,很快吞没了那道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唯有那残破的雷殛枪尖,在风雪中偶尔闪过的一丝凝练紫芒,如同黑夜中永不坠落的寒星,昭示着前路的凶险与不屈的意志。

九天之上,铅云厚重如铁幕,一丝冰冷无情的意志波动,如同涟漪般扫过叶无双消失的方向,随即隐没于更深的混沌之中。无声的对峙,跨越时空的猎杀,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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