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杨婉因期盼的目光中,杨佩宁说话了,“今日宫中不安,您已忙了整日了,明日还要上早朝,还请陛下为了圣体考虑。”
杨婉因再次皱眉。
杨佩宁怎么这么蠢,将陛下推给皇后!
而此时的崇庆帝,只觉淑嫔的话十分悦耳。
她从前甚少会用那双漂亮的眸子对上他的目光,盈盈眸光中,尽是情深。
惊鸿一瞥,令崇庆帝原本就倾斜向她的心,更软和了三分。
虽都是让他留在椒房宫的话,可淑嫔是设身处地为了他着想。况且今日是她受了委屈,却不吵不闹,一举一动大度从容,为了他不被百官非议,反过来成全皇后名誉,大妃风范尽显。
不似江嫔,一心只向着皇后。
果然,他当初没有看错人。
有能力对抗皇后党一众人,又深爱着他。
这样的女人,虽比不上婉因与他灵魂共契,却很值得他疼宠。
于是柔下声来,又变成了那个深爱淑嫔的崇庆帝。
“夜色已深,你一个人回宫,朕如何放心得下?”
得帝王如此牵挂,杨佩宁感动不已。
“不如陛下遣人送嫔妾一趟,也好叫陛下安心。”
面对如此贤惠请求,崇庆帝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程让。”
“在。”
程让是御前除了曹恩保外,最受他器重之人,年岁却比曹恩保这个监正还小许多,足可见其能耐。
崇庆帝想:遣程让这个御前的红人去,也不算亏待了。
于是沉声正色吩咐:
“好好护送淑嫔回宫,不得有误!”
“是!”
*
夜色四合。
长长的宫道被一片漆黑笼罩。
唯有淑嫔撵轿行至之处,宫灯散发出的光芒照亮前后丈余之地。
路上有夜巡的侍卫,远远见了她的撵轿过来便立刻分列两侧恭敬站了。
等撵轿走过,才复又合成两列,继续往前。
但凡所遇,没有不恭谨礼让的。
这便是大景朝天妃威仪。
相比杨佩宁的华盖轿撵,杨婉因所乘不过是一个二人抬的肩撵罢了。
这还是崇庆帝得知她有孕,以补偿她被宫妃欺辱为由赐下的。
相形见绌,杨婉因脸上的笑容是如何都维持不住了的。
望着前头杨佩宁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撵轿,她不受控制地想:若是这杨佩宁从上头摔下来,会怎么样?
正遥思畅想之际,前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杨婉因下意识伸长脖子去瞧。
难道……
明仲作为倚华宫内侍首领,一向是跟在杨佩宁身侧行走的。
今日御前程让在,他便退出来,打着灯笼领了两个伶俐的内侍走在最前头,时刻探明前方是否有障碍,好叫自家娘娘及时避开。
谁知一时不查,脚下打滑直直摔了一跤大的。
这突然的变故叫轿夫们心中大骇,脚步有一瞬的错乱,好在程让及时出声稳住了局势。
这才没叫撵轿上的杨佩宁受影响。
“怎么了?”
明仲扶着腰踉跄爬起来的时候,没控制住还又摔了一回,痛得他龇牙咧嘴,将灯笼凑近去细看,才发觉有异。
“娘娘,宫道上有人洒了东西!”
程让闻言,大步向前亲自去看,不久便沉着脸折返了回来,余光瞥过明仲,不过片刻,便正了回来。
“是桐油。里头掺了些别的东西,并不反光。难怪明仲未曾发觉。”
“这是回倚华宫的必经之路,”槐序后怕之余,大怒,“是谁要害娘娘!”
程让脸色也不好。
护送淑嫔平安回宫是陛下的吩咐,若是淑嫔在途中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乌纱帽也可以不要了!
杨婉因这时候从后头走上来,看杨佩宁没有丝毫异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随即愤愤道:“胆敢在宫中行此阴诡之事,实在可恶,我这就回去请陛下!”
程让正要阻止,一个声音先行响起:“不可!”
杨婉因蹙眉,看不惯她胆小怕事。
想起刚才在椒房宫她就畏惧皇后不敢将陛下请走,如今遭了算计,竟还如此窝囊。
“长姐难道是怕皇后之威?天下岂有有冤不申的道理。长姐若是不敢,妹妹替长姐去!”
说这话时,她有意无意用余光去看程让的反应。
程让是御前除了曹恩保外最受崇庆帝器重之人,年岁却比曹恩保这个监正小上不好,足可见其能耐。
她知道程让是御前受重用的人。
她就是要让陛下身边的人都晓得。
她与杨佩宁,是不一样的!
但程让从始至终都是那样一张冷脸,叫人看不出喜怒来。
杨佩宁听了这话,肃色厉声。
“你都进宫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如此口无遮拦!即便要请陛下,也不该是你去。”
杨婉因见她这样,哼了一声。
“长姐是真觉得我做错了?还只是因为别的。”
她还不知道杨佩宁嘛。
不过是不愿意让自己在陛下跟前露面,夺了陛下的青眼。
只是很可惜,她与陛下,早就定了情。
她对陛下而言,与后宫的嫔妃,乃至皇后相比,都是特殊的。
这便是她的底气!
槐序见了她这模样,十分地怒火中烧。
杨佩宁却懒得理会她的臆想,只叫人提前将她送回去。
杨婉因再不愿意,也反抗不了她。
只将此事算作一笔账记在心里。
等到杨婉因走了,杨佩宁对程让道:“今日特殊,还请程中监暂时不将此事告知陛下,免得陛下深夜离开椒房宫,惹御史参折。”
程让冰冷的眼神中有一瞬的错愕。
竟然不让他去告状吗?
加上之前舒宝林的事和这件事,哪怕不能扳倒皇后党,起码能让陛下心疼她,从而从中斡旋些好处。
但他不会多说。
只是拱手,“多谢娘娘体恤。”
今日若是旁人回去禀报此事,都势必会影响陛下对他能力的看待。
不管淑嫔遇到意外和他有没有关系。
没有完美做完差事,就是他的失职。
淑嫔现下这吩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解了他的困。
杨佩宁没错过他这一微妙反应,并未承情,只道:“各取所需罢了,本宫可不希望明日御史参奏的人是我。”
只这么一句,便让程让眼中的戒备松懈下来。
原来淑嫔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
而不是为了与他交易。
习惯了替陛下去生死打杀,也见惯了朝中大臣们五花八门的拉拢手段,他下意识以为,淑嫔宠妃当久了,也想沾染御前的事了。
她没有这个打算,是最好。
“娘娘放心,明日陛下跟前,奴婢会向陛下道明娘娘的苦心与不易。”
杨佩宁颔首,“那就有劳程中监继续送本宫回宫了。”
程让挑眉。
正常嫔妃难道不都是先向他道谢,然后宽容大度地表示,不必再走形式送她回宫了吗?
淑嫔娘娘还真是不客气。
他很浅地笑了一下。
颀长的身影往撵轿边一站,将俊朗的面庞隐于淑嫔座驾的阴影之下。
拂尘利落一甩。
“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