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便是重阳。
亦是连彰六岁的生辰。
依着景朝礼制,皇子六岁入皇子所正式上学,应于重华宫办生辰宴以祝其成长。
杨佩宁即将临盆,一应事情便由德妃牵头,内侍省和六尚二十四司早已筹备许久。
可事到临头,椒房宫却传出懿旨叫停了。
“边关战事才起不久,不好大张旗鼓地筹办,三殿下的生辰,改宴于皇子所安庆殿举行。”
来传旨的人是兰心。
传完话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淑嫔发飙。
毕竟,淑嫔在意三皇子胜过一切。
“淑嫔娘娘,可有话要说?”
谁知杨佩宁面色半点变化也无。
“既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嫔妾自当遵从。”
竟是不留一定点话柄。
兰心也不慌,笑道:“淑嫔娘娘能理解皇后苦心就好,我家娘娘说了,必定不会委屈了三殿下,一切礼制,依照二殿子六岁生辰宴操办。”
王凝素来不喜杨佩宁,又哪里会真的为了连彰好。
就是打量着杨佩宁在意连彰,才在其生辰宴上下功夫。
只等着杨佩宁闹起来,御史台的言官便又有攻歼的理由。
杨佩宁焉能不知?
“娘娘有心,嫔妾和连彰却不能不知礼数。二皇子乃皇后养子,嫡子之尊,连彰怎可僭越?还是依照常礼即可。”
不必想就知道,只要自己胆敢应下,明日一早,御史台参奏连彰逾越的折子得堆满紫宸殿。
而自己那才被参奏弹劾停职了的父亲,也必定再遭斥责。
她倒不在意父亲如何,只是却不能不顾及连彰。
然而皇后已经打定主意要这样做,兰心自然不会应了杨佩宁所求。
只道:“娘娘懿旨已下,岂可轻易更改?淑嫔娘娘尽管安坐倚华宫养胎就是,一切皆有皇后和德妃照拂。”
说罢,浅浅福身离去。
三皇子的生辰宴,却不能真的如皇后所言操办。
扶桑明仲等人严阵以待,“娘娘,皇后这是打定主意要拿三殿下生辰宴和边关战事说事,眼下该如何应付?”
这是个难题。
依皇后所言升格操办,便是逾矩。
可若不升格,连彰六岁礼未免寒酸。
连彰是皇子,虽然还小,但京中朝臣哪个不势利?
这对日后他的长成,绝非好事。
杨佩宁脸色此时也冷了下来。
平生她最恨的,便是用她的孩子挟制她。
“兰心不是说皇后懿旨不可轻易更改吗?那本宫就找个能改懿旨的人来。”
想起两日前收到的一个消息,她吩咐明仲,“去请陛下来倚华宫用晚膳。”
明仲得令离去。
同为宫女,槐序对方才兰心的高傲姿态十分看不惯,说完正事,没忍住冷哼。
“兰心那这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后娘娘亲临呢。”
杨佩宁不觉奇怪,“皇后乃中宫,谁人不敬重?兰心骄傲也是常理。”
“只是在这宫中生活,越是身处高位,越易登高摔重。”
扶桑轻笑,“看来兰心并不懂得这道理。”
杨佩宁唇角微扬,扯出一抹笑来,“这不是正好?近来边关战事频频,谢大将军屡建奇功,想必不久边关便要平定了。”
大邕国富力强,这场仗打不了多久的。
谢清平的功绩累转封侯。
作为嘉奖,其独女谢棠必定入宫为妃。
虽然纳功臣之女为妾之事在杨佩宁看来压根算不上赏赐,可出自皇室,这便是厚赏。
扶桑意味深长,“听说谢大将军独女自幼习武,坦率直爽。”
京中传闻向来委婉。
能传出这等名声之人,不说眼高于顶,想来也是个受不得丁点儿委屈的。
杨佩宁也很期待,等谢棠入宫,这后宫该多有意思。
赵端自诩是个明君。
前朝战事繁忙,他便也不进后宫。
可时日久了,难免无趣。
偏偏后妃们病的病,禁足的禁足。
唯剩两个他看得上的,一个即将临盆,一个又落不下面子服软,还等着他去求和。
曹恩保近来旧疾复发,身边一时间连个探知他心思的人都没有。
这令他甚是心烦。
这日倚华宫的人来请,他自然顺势应下。
临行前,他往角落看了一眼,神色平静,深邃的眼眸仿若幽渊,让人难以窥探其中情绪。
“程让,两日前你曾离开过紫宸殿?”
那抹时刻隐藏在黑暗处的身影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动了,直身跪下去。
“奴才见陛下近来操心国事,神思倦怠。想着淑嫔娘娘临盆在即,陛下是仁君,忧心朝政;亦是慈父,心系皇嗣。这才自作主张,还请陛下降罪。”
“你倒实诚。”
崇庆帝的目光落在程让身上,神色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审视。
“不过,只是为了朕?你就没有半分私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