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宫灯穿梭其间,连同两道的影子映在河池上。
水面被风撩动丝丝缕缕的涟漪,揉碎了一池光影。
杨婉因脑袋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崇庆帝夸赞谢棠的画面来。
菊韵瞧出她不高兴,知道自家主子是因为谁,顿时冷冷开口。
“堂堂将军府独女,竟以舞夺宠,真是小家子气。”
杨婉因看了她一眼,柔声,“菊韵不得无礼,怎能这样说她。”
菊韵极尽不屑,“奴婢可没说错,只有这种粗鄙的武将女才会用这些招数。家世虽高,陛下却不见得会喜欢呢。”
杨婉因停下脚,蛾眉微皱,“皇宫禁内,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要罚你了。”
菊韵这才收敛,“奴婢知道错了。可是姑娘,明明您才是陛下最看重之人,何以让她这样出风头。您若是早些告诉陛下您怀有身孕,陛下必定看都不看那谢棠一眼。”
“你懂什么。”杨婉因心里一阵苦涩,“陛下胸怀天下,身为天子,心里虽然不喜欢,却也要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应付。”
菊韵闻言,嘟囔道:“可是姑娘,连着几日了,皇帝都没来过。”
杨婉因摇头轻叹。
“陛下也是为了我。否则来也是吵架,何必呢?书上说,两情相悦之人,是会为了彼此着想的。”
菊韵似懂非懂,“那姑娘,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抚摸着小腹,“过一段时间吧,我就告诉他这件事。”
菊韵点头,“陛下知道了,必定高兴!这可是陛下和姑娘的第一个孩子呢!”
杨婉因想到那样的场景,忍不住含羞带怯。
正打算临池看景,却不期然听到一道虚弱的声音。
“菊韵,你听到什么没有?”
菊韵闻言回过身来,狐疑,“没有啊。”
杨婉因循声望去,只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游廊柱子底下,一抹红色衣影起起伏伏。
不一会儿,又完全落了下去,似乎没了动静。
杨婉因心神一凝,正要提醒菊韵去看,游廊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菊韵定睛一看,“姑娘,是谢棠的侍女。”
后头还跟着好些人,似乎在找什么人,焦灼得不行,看见二人,侍女眸光亮了一下,忙不迭上前。
以为她是宫中娘娘,连忙见礼,“这位姑娘,不知可曾看见我家姑娘?”
杨婉因忽然想起水里那个人,居然可能是谢棠吗?
刚要脱口而出的话,便转了话头。
“并未看见什么人。怎么,她不见了吗?”
那侍女眼里的光瞬间散尽,后悔不已,险些哭出来。
“方才我家姑娘前来更衣,路上丢了耳坠子,我回去找,谁知转眼就不见姑娘踪影。”
杨婉因见状,露出同样焦急的神色。
“那快去找找吧,这黑灯瞎火的,可别出了事。”
听她这么一说,侍女更是害怕得不行,连忙领着人风风火火寻人去。
“姑娘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那地方隐蔽,见谢家人根本没注意,杨婉因回头,“出来够久了,回去吧。”
出来时,正与尚宫局的人擦肩而过。
不久,身后响起一阵惊呼声。
似乎是找到了人。
杨婉因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尚宫局的人不是在重华殿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月上穹顶时,宴席才罢。
慈安宫中,太后与皇帝却还未歇息,听着德妃呈上来的消息,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
“谢棠这么大一个人,怎会因为喝了几杯酒就晕倒,摔到河池之中?好在德妃及时找到了人,否则……”
太后未说尽的话,几人都心知肚明。
谢棠是谢清平的独女,在宫里出了事,他们怎么与功臣交代?
这些年崇庆帝受尽王涯掣肘,好不容易手中有可用之人。
忠臣在外领兵,他却连其孤女都保护不住的话,谁还会再效命于他?
“据谢大姑娘侍女说,谢大姑娘酒量并不差。一个时辰前,给谢大姑娘引路的女官和带走其侍女的宫女,双双‘失足落水’。”
德妃说话还是比较婉约,若是可以,她都想直接说谢棠是被害了。
可直到现在,没有任何证据。
怎么看,都不会是巧合。
看着崇庆帝铁青的脸,德妃再次感慨,幸好她提前收到消息,命人去找。
否则,就连谢棠那侍女都得死于非命,更别提找到谢棠了。
若是谢棠出了事,她这个掌宫,也做不下去了。
“王家的手,伸得是越来越长了。”太后痛恨不已。
崇庆帝沉默良久。
眼神则锁定在一封尚未批复的奏折上。
署名是王涯。
景朝文脉之首,朝廷半壁江山,皆为王氏门生。
呈上来的奏折中,只提了一件事。
选秀。
作为国丈,王涯不为身为皇后的女儿考虑,反而提议崇庆帝充实后宫,为皇嗣和江山后代计。
如此气节,任谁见了,不赞他一句大公无私?
从前崇庆帝也是如此想的。
所以王凝成为了他的王妃,太子妃,乃至皇后。
可这些年过去,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嫔妃和子嗣一个个死去,崇庆帝怎还会看不出琅琊王氏一族的狼子野心?
王涯可不只是要当国丈,更想成为名副其实的摄政王呢!
他目光灼灼望着那奏折,只恨不能撕碎了上面的文字。
这一夜,紫宸殿的烛光,亮了一整晚。
翌日一大早,封谢清平为平北侯的旨意昭告天下。
与此同时,太后也昭旨后宫,以体恤皇后身子虚弱为由,将几月后的亲蚕礼事宜交托给德妃、淑嫔和江嫔三人。
得知消息的皇后震怒。
“亲蚕礼是国礼,历代只有皇后才可主持!太后让三个妃嫔主持,这是要打本宫的脸吗?!”
兰心面露难色,“难道是谢棠一事败露,太后有心给您脸色瞧?”
皇后眼里怒意难消,“那个贱人,这次没死,便宜她了。”
她哪里不知道谢棠入宫的目的。
“想取代本宫?做梦去吧!”
“可现在谢府戒严,就连谢大姑娘出门都是无数人护卫,要想再对她出手,只怕难了。”
“那又如何。”皇后目光中尽是森冷的寒意,“等她进宫,本宫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正说着话,有宫女来报。
“娘娘,陛下今日又去了倚华宫。”
皇后五指骤然捏紧。
“狐媚惑上的贱人!咳咳咳……咳咳……贱人,贱人!”
皇后气得咳嗽不断,喘息都虚弱了好几分。
兰心连忙上前宽慰,“不过还好,陛下对娘娘还是上心的。将花房所有的牡丹都赐予了咱们宫中,不许其他嫔妃用呢。”
皇后捂着心口,回忆起往事,难免神伤。
“从前在王府时,我与陛下,也是恩爱夫妻……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良久,她目光冰冷。
“都怪那几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