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什么鬼东西！呕…呕哇——！” 那魔修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酸恶臭瞬间糊满了口鼻，直冲天灵盖！酝酿到一半的魔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干呕！冲刺的势头戛然而止，他手忙脚乱地去抹脸上的秽物，气得浑身魔气乱窜，七窍生烟！
另外两个紧追不舍的魔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化武器”惊得下意识一滞，下意识地避开了那散发着恐怖气味的“污染源”，生怕沾上一点。
“林天生！等到了安全地方，老娘一定让你把吐出来的都给我吃回去！” 赤霞咬牙切齿的怒吼在风中飘散，但脚下速度却丝毫未减，甚至借着身后追兵这片刻的混乱，再次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她根本顾不上回头欣赏自己的“杰作”，也顾不上训斥怀里这个“人形呕吐机”。此刻的赤霞，状态差到了极点。强行施展“蝶影·燃血遁”透支了精血，硬扛“百鬼噬魂”导致神魂刺痛、气血翻腾，灵力更是如同漏了底的桶，飞速消耗，几近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无比。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越来越近的、笼罩在薄雾中的险峻后山！那里，是唯一的生路！
“师…师姐…对…对不起…” 小六子吐得浑身发软，像条脱水的鱼，蔫蔫地被拎着，声音细若蚊呐，充满了虚弱和愧疚。他感觉自己的胃袋已经彻底空了，只剩下阵阵抽搐的痉挛。右手掌心被玉佩硌得生疼，但那点温润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省点力气！抱紧脑袋！前面进林子了！” 赤霞急促地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眼前豁然开朗，战场废墟的喧嚣和血腥被迅速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的山壁、茂密的古木和盘根错节的藤蔓。空气变得湿润阴凉，却也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地势开始急剧升高，崎岖难行。
赤霞没有丝毫犹豫，拎着小六子，一头扎进了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密林！她不再走相对开阔但容易暴露的兽径，而是凭借着对后山地形的无比熟悉，如同灵活的猿猴，在巨大的树根间跳跃，在垂落的藤蔓间穿梭，甚至贴着陡峭的崖壁攀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迅捷，利用复杂的地形最大限度地阻碍身后的追兵。
“沙沙沙——！”
“咔嚓！咔嚓！”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身后，魔修的呼喝声、踩断枯枝的声音、以及刀气劈砍树木的爆裂声再次迫近！那三个筑基后期的魔修终究不是庸手，短暂的混乱后立刻重整旗鼓，如同跗骨之蛆般追了上来！他们不再顾忌地形，直接用蛮力开路，魔气纵横，将挡路的藤蔓和灌木绞得粉碎，速度竟也不慢！
“该死！阴魂不散！” 赤霞暗骂一声，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杀意，心沉到了谷底。她的速度因为地形和伤势，已经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而追兵，似乎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所在——那是一面陡峭得近乎垂直的灰黑色山壁，被无数粗壮如虬龙的墨绿色古藤完全覆盖，藤蔓上还缠绕着厚厚的青苔，湿漉漉的，看上去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但赤霞知道，秘密就在这里！
她猛地一个急停，身体在湿滑的苔藓上硬生生刹住，带起一片泥浆。她迅速将拎得快翻白眼的小六子往旁边一块相对干燥、长满厚厚苔藓的大石头上一丢。
“哎哟！” 小六子摔了个屁股墩儿，虽然苔藓柔软，但依旧疼得龇牙咧嘴。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面除了藤蔓就是青苔、平平无奇的山壁，又看看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促、正焦急地扫视着藤蔓缝隙的赤霞师姐，小脑袋上挂满了问号：“师…师姐？这…这没路了啊？你…你是不是跑错地方了？还是…打算挖洞？”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师姐那把锋利的寒月刃，想象了一下用它挖山的场景…嗯，好像不太现实。
“闭嘴！给我老实待着！敢乱动打断你腿！” 赤霞头也不回地厉声呵斥，语气凶巴巴，但小六子似乎从里面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只见她快步走到那片厚重的藤蔓前，目光锐利如鹰，手指在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和湿滑的青苔间快速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她的动作快而精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几个呼吸间，她的手指停在了一根毫不起眼、颜色比其他藤蔓略深、足有手腕粗细的古藤根部。那里，厚厚的青苔下，似乎隐藏着什么。
赤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她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却凝练的青色灵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覆盖着青苔的藤根处，勾勒出三个极其复杂、带着玄奥道韵的符文！
嗡！
随着最后一个符文落下，三个符文骤然亮起微弱的青光，一闪而逝！仿佛只是幻觉。
紧接着，赤霞双手结印，动作快得带起残影！那印诀繁复而古老，带着清虚观独有的道法气息。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急促，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打在空间节点上：
“乾坤借法，幽径自开！以吾精血，引路通玄！开！”
最后一个“开”字，如同惊雷乍响！赤霞猛地咬破舌尖，噗地一声，一小口蕴含着精纯灵力与神魂气息的心头精血，精准地喷在了那三个符文隐没的位置！
嗤——！
精血落在青苔上，瞬间如同活物般渗透进去！那根手腕粗细的古藤猛地一颤！覆盖其上的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枯、剥落，露出了下方藤蔓本体——那藤蔓上，赫然铭刻着与刚才赤霞所画一模一样的三个古老符文！此刻，这三个符文如同被点燃的灯芯，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青色光芒！
轰隆隆隆——！
一阵低沉、仿佛来自山腹深处的闷响传来！整面覆盖着藤蔓的山壁都开始微微震颤！在赤霞和小六子震惊的目光中，那面原本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山壁，就在那根发光的古藤下方，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带着浓重土腥味和岁月尘埃气息的阴冷气流，瞬间从洞内涌出！
“快！进去！” 赤霞顾不得查看洞口，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小六子从苔藓石头上拽了起来，动作粗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将他往那黑黢黢的洞口猛地一推！
小六子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扑进洞里，被那阴冷的气息激得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扒住洞口冰凉的石壁，回头看向赤霞，小脸上满是惊愕和不解：“师…师姐？这…这是狗洞吗？你…你不一起走？” 他看着洞口，又看看外面密林深处越来越近的魔气波动和呼喝声，再看看赤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嘴角残留的血迹，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
“少废话！让你进就进！” 赤霞厉声打断他，声音因为急促和虚弱而显得有些尖锐。她一把扯下自己腰间那个同样沾满血迹和污渍的小小储物袋，看也不看，粗暴地塞进小六子怀里。同时，另一只手从贴身的衣襟内，摸出一块触手温润、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通体莹白、上面刻着一个古朴“清”字的玉牌，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按在小六子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手心！
那玉牌入手温润，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听好了！小六子！” 赤霞双手用力抓住小六子瘦小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六子茫然失措的眼睛，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那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小六子心上。
“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会守住家！会守住清虚观！”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惨烈的决绝，却又无比清晰地传入小六子耳中，“但你！林天生！你必须活下去！听清楚！是必须！沿着这条秘道出去！一直往东！不管遇到什么！别回头！别停下！一直走！去‘青岚城’！找一个叫‘百晓生’孙老头的人！把这块玉牌给他看！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沉甸甸的托付。
“记住！别相信任何人！除了孙老头！也别惹事！但…” 赤霞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狠狠地、用力地捏了捏小六子的肩膀，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和信念都灌注进去，“…也别怕事！活着！一定要活着！清虚观…不能绝了根！明白吗？！”
小六子完全懵了！信息量太大！太突然！像无数个炸雷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轮番轰炸！
活下去？必须？
沿着秘道出去？一直往东？
青岚城？百晓生孙老头？
别回头？别停下？
别相信任何人？别惹事？也别怕事？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却像天书一样！巨大的恐惧、茫然、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责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五师姐那双燃烧着火焰、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水光的眸子。
“师姐…你…你不走吗？” 小六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下意识地伸出那只焦黑的右手，紧紧揪住了赤霞染血的袖口，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我害怕…我一个人不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无助。
看着小六子眼中那深切的恐惧和依赖，看着那只焦黑的小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袖子，赤霞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得厉害。她何尝不想带着这个惹祸精一起走？但是…不能！秘道狭窄漫长，追兵就在身后，她若一起走，目标更大，速度更慢，很可能一个都逃不掉！而且…师父还在苦战，师兄师姐们还在浴血，清虚观还在燃烧！她赤霞，是清虚观的弟子！她的战场，在那里！
“松手！” 赤霞猛地一甩袖子，力道之大，差点把小六子带倒。她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强行压下了眼底那一丝几乎要溢出的水光。“林天生！你给老娘记住！你不是三岁小孩了！你是玄微真人的关门弟子！是我赤霞的师弟！拿出点骨气来！像个男人一样！活下去！听到没有！”
她最后深深看了小六子一眼，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包含了愤怒、担忧、不舍、期望…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嘱托。仿佛要把这个小师弟的模样，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滚进去！别回头！” 赤霞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小六子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手中的寒月刃上！幽蓝的刀光再次亮起，虽然远不如全盛时期璀璨，却带着一股惨烈的、一往无前的决死之意！
“魔崽子们！你们的姑奶奶在这里！想抓人？先过了老娘这关！” 赤霞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尖啸，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守护巢穴的雌虎，义无反顾地朝着密林中追兵杀来的方向，主动迎了上去！那鹅黄色的身影，在阴暗的密林中，燃烧着最后的血性与光芒，决绝地冲向了那片汹涌而来的、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魔气狂潮！
“师姐——！！！” 小六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洞口响起，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扑向惊涛骇浪的小船，瞬间被黑暗的魔影吞没！紧接着，便是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魔修的怒吼声、赤霞的厉啸声、以及树木被狂暴力量摧折的爆裂声，如同地狱的丧钟，从那片密林中传来！
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小六子吞没！他想冲出去，想去找师姐，想跟那些魔崽子拼命！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僵硬冰冷，动弹不得。五师姐那最后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滚进去！别回头！”
“呜…” 小六子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咸涩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他低头，看着左手心那块被师姐按得几乎要嵌进肉里的、带着师姐体温和淡淡血腥味的莹白玉牌，又看看右手紧握的、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温润光晕的玉佩。
活下去…
像男人一样活下去…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这些沉甸甸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责任”的东西，第一次压过了他骨子里的惫懒和恐惧，沉重得让他几乎窒息。
身后，那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散发着阴冷和未知的气息。洞外，师姐浴血搏杀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远…仿佛在为他争取最后的时间。
小六子猛地抬起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和污迹，尽管袖子早已脏污不堪。他最后看了一眼洞外那片被魔气笼罩、杀声震天的密林，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强行凝聚起来的、带着稚嫩却无比执拗的决绝。
他紧紧攥住左手心的玉牌和右手心的玉佩，仿佛攥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然后，他猛地转身，朝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洞口，咬着牙，低着头，一头扎了进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刹那，身后那面旋转的山壁，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无声无息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将外面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光明、所有的血腥…彻底隔绝！
眼前，瞬间被绝对的黑暗笼罩！只有手中那块玉佩，散发出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温润清辉，勉强照亮了脚下不足一尺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崎岖石阶。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土腥味、陈腐的尘埃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小六子又一阵干咳。脚下湿滑无比，他一个趔趄，差点滚下石阶。
他死死扶住冰凉的石壁，稳住身形。身后，是隔绝生死的厚重山石。身前，是深不见底、蜿蜒曲折、通向未知的黑暗秘径。
师姐决绝的背影、师父染血的道袍、大师兄悲怆的剑啸、四师兄疯虎般的咆哮、二师兄嘶哑的怒吼…还有清虚观燃烧的殿宇、炸碎的丹房、涂鸦的祖师像、药圃里被他祸害过的灵草…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破碎、重组！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单薄的身体彻底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即将崩溃的呜咽。他颤抖着，蜷缩在冰冷的石阶上，小小的身体在玉佩微弱的光芒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呜…师…师父…师姐…大师兄…” 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在死寂、阴冷、绝对的黑暗中，低低地响起，充满了无助的悲伤。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冷潮湿的石阶上，悄无声息。
但仅仅过了几息。
那啜泣声猛地一顿！
黑暗中，小六子缓缓抬起了头。尽管脸上还挂着泪痕，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那双在玉佩微光映照下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火焰！那火焰里，有恐惧，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从骨子里硬生生榨出来的、属于“林天生”的混不吝和倔强！
他狠狠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冰冷空气，呛得又咳嗽了几声。然后，他用袖子再次狠狠抹了一把脸，把鼻涕眼泪全糊在了破破烂烂的袖子上。他低头，看着左手心那块刻着“清”字的玉牌，又看看右手心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玉佩。
活下去！
像男人一样活下去！
清虚观…不能绝了根！
五师姐那冰冷决绝的话语，如同惊雷，再次在他脑海中炸响！
“呸！” 小六子朝着黑暗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啐掉嘴里的血腥味，还是啐掉那该死的恐惧。他扶着冰冷湿滑的石壁，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玉佩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他脚下湿滑的石阶，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点不肯熄灭的倔强火苗。
小小的身影，带着满身的伤痛、狼狈和沉甸甸的责任，被手中那点微弱的清辉包裹着，一步一步，踉跄而倔强地，消失在了秘径的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留下他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执拗的低语，在幽深的洞壁间轻轻回荡：
“青岚城…百晓生孙老头…我…我叫林天生…清虚观…林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