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依旧能领到缩水的月例灵石,食堂的油花虽然稀薄但好歹没断,金不焕长老抱着秘格钥匙睡觉时,眉头也舒展了些许。凌虚子长老带着阵阁弟子日夜赶工,山坳里那处被小六子“石子误国”的巨石阵眼,在耗费了远超预算的灵石和心力后,终于重新焕发出了稳定的灵光。虽然凌虚子每次看到小六子的身影,依旧会条件反射般地嘴角抽搐、血压升高。
小六子本人,则被各方嫌弃。左手烫伤基本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印记。他每天最大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自己小屋附近和相对安全的弟子居区域。后山?那是禁区!阵眼附近?那是雷区!炼器堂?那是二师兄的“伤心地”!连去厨房“借”零食,都被掌勺的胖师傅以“库房告急,灵米精贵”为由,委婉地劝退了。
日子过得…有点憋屈,有点无聊。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
清虚观山门之外,负责外围巡逻的,是外门弟子王铁柱和李小栓。两人都是刚引气入体不久,修为浅薄,胜在年轻力壮、腿脚勤快。巡逻路线固定,沿着山门外围的几处制高点和要道隘口转一圈,主要任务是观察是否有野兽或凡人误入,顺便清理一下路障。
王铁柱是个憨厚的农家小子,皮肤黝黑,扛着一把宗门制式的、没开刃的宽背砍山刀,权当壮胆和开路用。李小栓则机灵些,手里拿着个简易的、只能探测剧烈灵力波动的低阶示警符盘。
“柱子哥,你说咱这天天转悠,连个兔子都少见,能有啥事啊?” 李小栓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百无聊赖地抱怨,“还不如回去练两趟拳脚呢。”
王铁柱抹了把汗,憨笑道:“小栓子,话不能这么说。观主和长老们让咱巡逻,自有道理。这叫…呃…防患于未然!对吧?再说了,就当出来透透气,总比闷在屋里强。” 他抬头看了看前面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走,去坡顶了望石那儿歇会儿,能看到老远呢!”
两人爬上坡顶。这里立着一块天然形成的平坦巨石,是了望的好地方。王铁柱把砍山刀往地上一杵,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摸出个干硬的杂粮饼子啃了起来。李小栓则拿着示警符盘,装模作样地四处扫描,符盘指针纹丝不动,安静得如同摆设。
阳光暖融融的,山风习习,四周只有鸟鸣虫唱。王铁柱啃着饼子,李小栓打着哈欠,警惕性降到了最低点。两人甚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哪个师姐长得好看,哪个师兄新得了把好剑之类的八卦。
就在这慵懒松懈的当口!
异变陡生!
李小栓身后,一片茂密的、投下浓重阴影的灌木丛中,毫无征兆地窜出三道漆黑如墨的身影!
快!快得如同三道撕裂阳光的阴影!
他们全身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中,只露出两双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纯粹的、致命的杀意!
三道身影,目标明确!
一人直扑背对着灌木丛、毫无防备的李小栓!
一人袭向正啃着饼子、听到风声愕然抬头的王铁柱!
还有一人,如同鬼魅般绕到侧翼,封死了两人可能的退路!
袭击来得太突然!太诡异!
李小栓只觉脑后一股阴冷的恶风袭来,汗毛瞬间倒竖!示警符盘依旧安静如鸡,显然对方精通隐匿,避开了低阶符盘的探测!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只凭着本能,猛地向前一扑!
嗤啦!
一道乌黑的、带着淡淡腥气的爪影,几乎是擦着他的后颈掠过!锋利的爪尖撕裂了他后背的衣衫,在他背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血痕!剧痛瞬间袭来!
“啊——!” 李小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扑倒,示警符盘脱手飞出,摔在石头上四分五裂!
“小栓子!” 王铁柱目眦欲裂!他怒吼一声,也顾不上啃了一半的饼子了,抓起地上的宽背砍山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向李小栓的那个黑衣人拦腰横扫过去!刀风呼呼,带着农家子弟的蛮力!
然而,那黑衣人如同没有骨头的泥鳅,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扭,轻松避开了这势大力沉却毫无章法的一刀!同时,一只带着黑色金属指套的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戳向王铁柱毫无防护的肋下!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瞬间透体而入!仿佛被一根冰锥狠狠扎中!剧痛伴随着一股诡异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半身!他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砍山刀“哐当”一声掉在身旁,嘴里涌出带着冰碴的血沫!他拼命想挣扎,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从袭击开始到两人倒地,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不超过三息!
那三个黑衣人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留!甚至连看都没多看地上重伤的两人一眼!他们如同完成任务的冰冷机器,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再次消失在了茂密的灌木丛中,只留下原地弥漫的、令人作呕的淡淡腥气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魔气!
山坡上,只剩下李小栓痛苦的呻吟和王铁柱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阳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清脆,但空气中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冰冷气息。
“报——!!!”
一声带着哭腔和极度惊恐的嘶喊,如同丧钟,骤然敲碎了清虚观午后的宁静!
一个浑身浴血、脸色惨白如纸的外门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山门,扑倒在值守的内门弟子脚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魔…魔修!山…山门外!铁柱哥…快…快不行了!有…有魔气!”
“魔修”二字,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在清虚观上空炸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宗门!
“什么?!魔修?!”
“袭击巡山弟子?!”
“王铁柱重伤垂危?李小栓也负伤了?!”
“带着魔气?!”
原本还算平静的清虚观,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开来!
丹房的云苓师姐第一时间带着药堂弟子冲了出去,脸色铁青。
烈阳真人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赤红脸膛须发戟张,咆哮着点齐防卫殿的精锐弟子,杀气腾腾地冲出山门!
连正在库房抱着钥匙打盹的金不焕长老都被惊醒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声音都变了调:“魔崽子?!真打上门了?!快!快加强库房禁制!”
凌虚子长老更是脸色煞白,丢下手中的阵盘就往核心阵阁跑,嘴里神经质地念叨:“大阵!护山大阵!千万别出岔子!”
祖师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王铁柱被抬了进来,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半边身体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冰霜,散发着刺骨的阴寒魔气。云苓正带着药堂弟子全力施救,各种解毒祛邪的丹药和温养灵气的药液不要钱似的灌下去,但她脸上的凝重丝毫未减。李小栓简单包扎了后背的伤口,脸色惨白,惊魂未定地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遇袭的经过。
烈阳真人检查完山坡上的战斗痕迹,带着一身煞气回来复命,声音如同寒铁摩擦:“观主!现场残留的魔气很纯正!出手狠辣利落,直取要害,是杀人的手法!绝非普通邪修!而且…一击即退,毫不恋战!现场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连脚印都被刻意抹去了!”
玄微老道端坐主位,雪白的长眉下,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他静静地听着烈阳的汇报,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王铁柱和惊魂未定的李小栓,又感受着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阴冷刺骨的魔气残留。
他没有像烈阳那样暴怒,也没有像凌虚子那样惊慌。他的脸色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和不安,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冰冷:
“非是强攻,亦非劫掠。”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定格在殿外那层看似依旧稳固的护山大阵光幕虚影上,一字一句,如同冰珠坠地:
“此乃…试探。”
“试探我清虚观之虚实。”
“试探我护山大阵之强弱。”
“试探我宗门上下…反应如何。”
最后几个字落下,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祖师殿。烈阳真人的怒火被浇熄,凌虚子的焦虑被冻结,金不焕的恐慌被放大…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巨大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