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阳光正好。
小六子林天生此刻正忙得不亦乐乎——忙着跟一条肥美硕大的星辉银梭鱼较劲。
他蹲在溪边那块熟悉的大青石旁，面前架着个临时搭起来的、歪歪扭扭的小石灶。灶里塞着几根干燥的枯枝，被他指尖弹出的一缕微弱火苗点燃，正噼啪作响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热量。那条倒霉的银梭鱼被一根削尖的树枝穿着，架在火苗上方，银亮的鳞片在火焰的舔舐下正迅速失去光泽，鱼皮边缘开始卷曲、焦黄，一股混合着水汽的、极其诱人的焦香正袅袅升起，钻进小六子的鼻孔。
“嘿嘿…香！真香！” 小六子搓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在火焰中逐渐变得金黄的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时不时小心翼翼地转动一下树枝，让鱼肉受热更均匀，嘴里还念念有词：“火候…火候很重要…不能急…烤焦了就可惜了…”
刚才那场发生在铁木林边缘、惊心动魄的同门遇险和匪夷所思的石头救援，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赵师兄孙师妹，什么铁疙瘩傀儡，哪有眼前这条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烤鱼重要？
他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到口的美味，甚至哼起了更加欢快的小曲儿，身体还随着调子微微晃动着，仿佛在跳一种自创的“烤鱼舞”。
就在鱼肉表面泛起诱人的金棕色，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关键时刻——
“轰隆——！！！”
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猛地从铁木林深处传来！脚下的地面都跟着狠狠震动了一下！
“哎哟喂！” 小六子正全神贯注地转着烤鱼，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烤鱼树枝一歪，那金灿灿、香喷喷的鱼尾巴，“噗嗤”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戳进了灶里最旺的那簇火苗中！
一股焦糊味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焦香，弥漫开来！
“我的鱼！！！” 小六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抢救。然而为时已晚，鱼尾巴已经黑了半边，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碎的糊味。
“啊啊啊！哪个天杀的搞这么大动静！” 小六子心疼地捧着半边焦黑的烤鱼，气得小脸通红，对着铁木林的方向跳脚大骂，“赔我的鱼！赔我的鱼尾巴！”
他简直要气疯了！刚躲过一劫，好不容易抓到的鱼，眼看就要进嘴了，被这莫名其妙的地震给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愤怒暂时压倒了恐惧和惫懒。小六子怒气冲冲地把那半焦半熟的烤鱼往旁边一丢，也顾不上擦掉手上的油灰和草屑，猫着腰，带着一股“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坏我好事”的悲愤气势，再次朝着铁木林的方向摸了过去。这次的动作比上次快了不少，显然是被气着了。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那丛巨大的月华玉心莲，穿过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铁灰色树林，循着那沉闷巨响传来的方向深入。越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的灵力波动就越发混乱和剧烈，还夹杂着一种奇特的、类似金属摩擦又像能量过载的嗡鸣声。
很快，他摸到了铁木林深处一片更加开阔、怪石嶙峋的空地边缘。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忘了半条烤鱼的损失，惊得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空地上，赵武师兄五人组，比之前更加狼狈不堪！
他们被逼到了一片巨大的、布满青苔的黑色岩石下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几乎退无可退。五人身上新添了不少伤口，道袍破烂得不成样子，气息比之前更加萎靡。赵武师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有血沫溢出，显然内腑受了重创，他右手拄着那柄青光黯淡的长剑，左手无力地垂着，全靠意志支撑。李山和王虎两位师兄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身上好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周师妹和孙师妹更是面无人色，依靠在石壁上，连操控法器的力气似乎都没了，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而将他们逼入如此绝境的，依旧是铁木傀儡！但数量只有六具，体型也比之前围攻他们的那些要小一圈，大约只有七八尺高。
然而，这六具小号傀儡带给小六子的压迫感，却比之前那十二具还要恐怖！
它们的动作不再有丝毫僵硬感，反而迅捷、流畅得如同鬼魅！身形飘忽不定，在空地岩石间高速穿梭移动，带起道道残影！它们没有手持重武器，但双臂前端弹出的不再是锯刃，而是闪烁着幽蓝电弧、高频震荡的能量光刃！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刺耳的空气撕裂声和灼热的气息！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配合！六具傀儡仿佛共享一个大脑，进攻、防守、佯攻、包抄…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它们的移动轨迹形成了一个精密而诡异的包围圈，如同一个不断收缩、绞杀的金属死亡之网！
赵武等人拼尽全力，剑光、符箓、法器光芒不断亮起，试图撕开一道口子，但每一次反击都被对方轻易化解或闪避。那些能量光刃如同毒蛇的信子，总能找到防御的间隙，在他们身上增添新的伤口。
“铛！” 赵武奋力一剑格开一具傀儡的直刺，却被另一具傀儡从刁钻角度袭来的光刃在肋下划开一道焦黑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身形踉跄。
“小心！” 王虎怒吼着用一面布满裂痕的小盾替孙师妹挡住一道能量刃，小盾“咔嚓”一声彻底碎裂，他也被震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在石壁上。
“师姐！” 周师妹惊呼，想去扶被另一具傀儡能量刃余波扫中、摔倒在地的孙师妹，自己却被一道快如闪电的蓝色光刃直刺面门！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那六具高速移动、配合无间的傀儡，动作突然齐齐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微不可查的卡顿！就像是一曲完美交响乐中，所有乐器同时漏掉了微不足道的零点零一拍！
正是这亿万分之一秒的集体迟滞，给了周师妹一线生机！
那刺向她面门的幽蓝光刃，轨迹出现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偏差！原本直取眉心的致命一击，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几缕断发飘落，周师妹甚至能感受到光刃那灼热的气息！
“破绽？！” 赵武虽然重伤濒危，但战斗经验何等丰富！这六具傀儡如同精密机器般无懈可击的配合，在刚才那一瞬间，竟然出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集体性的微小破绽！虽然转瞬即逝，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目光如电，瞬间扫向傀儡群！就在刚才那一刹那的卡顿发生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其中一具位于包围圈后方、体型最不起眼、动作也似乎最“平稳”的傀儡，它后颈处一块不起眼的铁木护甲板缝隙里，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抹不正常的、异常刺眼的深蓝色电火花？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赵武的脑海！难道…那具看似普通的傀儡，才是这精密阵列的指挥核心？它的后颈，是弱点？！
“核心…后颈！” 赵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打它后颈！！” 他手中长剑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青光，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具被他锁定的、位于包围圈后方的“指挥型”傀儡扑去！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然而，那六具傀儡的配合瞬间恢复正常！卡顿消失！三具傀儡如同鬼魅般交叉移动，瞬间挡在了赵武面前！三柄闪烁着致命蓝芒的能量光刃，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已是强弩之末的赵武狠狠刺来！角度刁钻，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赵武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来不及了！他的剑光根本无法突破这三具傀儡的联合绞杀！自己这一扑，更像是主动送死！
李山、王虎、周师妹、孙师妹目睹此景，无不目眦欲裂，发出悲愤的呼喊，却救援不及！
就在赵武即将被三柄幽蓝光刃分尸的瞬间！
空地边缘，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黑色岩石后面。
小六子林天生正猫在那里，看得心惊肉跳，小脸煞白。他本来只是想来看看是谁弄出那么大动静害他烤糊了鱼尾巴，结果却看到了比刚才更惨烈、更绝望的一幕！
当看到那三柄夺命的蓝光刃刺向赵武时，小六子吓得差点叫出声，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只敢从指缝里往外看。
“完了完了…赵师兄要变烤鱼串了…” 他心里哀嚎，又是害怕又是…莫名地有点生气。这群铁疙瘩，怎么没完没了啊！还让不让人安生吃口饭了？他刚损失了一条完美的鱼尾巴！
就在他捂眼哀叹的时候，赵武那声嘶力竭的“核心…后颈！” 的吼叫也传了过来。
“后颈？” 小六子下意识地从指缝里望出去，目光正好落在了那具被赵武指认、位于包围圈后方、看起来最“人畜无害”的傀儡身上。
这具傀儡确实有点不一样。别的傀儡眼中是冰冷的红光，动作迅捷如风，而它眼中的光芒…似乎更内敛，偏向暗红？动作幅度也小很多，更像是在原地进行着某种微调，指挥着整个阵列的运转。而且，就在刚才，小六子似乎也看到它后颈处好像…闪过了一丝蓝光？就像…就像他以前在观里捣鼓二师兄那些破烂机关时，看到某个关键齿轮卡住时冒出的火花一样？
“后颈…冒火花？”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玩意儿…是不是也“卡壳”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赵武师兄如同扑火的飞蛾，绝望地冲向那具指挥傀儡，却被三具凶神恶煞的傀儡瞬间拦截，眼看就要被捅成筛子！
“啊呀！” 小六子惊叫一声，心头那股因为烤鱼被毁而积压的邪火，“腾”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毁我鱼尾巴，还想杀我师兄？！”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愤怒、护短和“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瞬间冲垮了他那点可怜的理智和恐惧。
他完全没想后果，也没想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能干嘛。纯粹就是脑子一热，被怒火和一股子蛮劲驱使着！
小六子眼睛飞快地在地上扫视。没有合适的石头？没关系！他看到脚边有一块拳头大小、棱角不算特别锋利但足够坚硬的深褐色铁矿石！
“就你了！” 他弯腰一把抄起那块沉甸甸的矿石，也顾不上什么瞄准姿势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砸那个卡壳的！砸它后颈！给赵师兄报仇！（虽然赵师兄还没死…但在他眼里跟死了差不多了）
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小六子，根本没考虑距离、角度、风力，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潜伏”。他猛地从大黑石头后面站了起来，上半身完全暴露！
“吃小爷一记——烤鱼之怒！！！” 他学着评书里听来的腔调，怪叫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包括刚才烤鱼时攒的劲儿、被惊吓到的劲儿、还有心疼鱼尾巴的悲愤劲儿——抡圆了胳膊，将那块深褐色的铁矿石，朝着那具指挥型傀儡的后颈位置，狠狠地、毫无章法地砸了过去！
他扔出去的姿势极其别扭，与其说是投掷，不如说是“甩”或者“抡”。身体因为用力过猛，甚至不由自主地遵循了某种“逍遥躺”的卸力本能，脚下踉跄了一下，身体顺势歪斜着转了小半圈！这种奇特的发力方式，反而让脱手而出的铁矿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旋的、不规则的诡异弧线！
嗖——！
铁矿石呼啸着，带着小六子满腔的“烤鱼之怒”和那点微不足道的炼气六层灵力，以一种极其刁钻、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的轨迹，高速旋转着飞向战场！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再次吸引了战场上所有人的注意！
那三具正要将赵武分尸的傀儡，动作再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它们冰冷的红芒瞬间锁定了飞来的不明物体，似乎在高速计算这玩意的威胁等级和轨迹。
赵武等人自然也看到了！当看到那块熟悉的、带着诡异弧线飞来的石头，尤其是看到大黑石头后面那个完全暴露出来、正保持着别扭投掷姿势、小脸上还带着悲愤表情的熟悉身影——林天生！小六子？！
赵武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那个惫懒怕死、整天惹祸的小师弟？！他怎么在这里？！他扔石头干嘛？！送死吗？！
李山、王虎、周师妹、孙师妹更是惊愕得忘记了自身的危险，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六子？！他…他在攻击那些恐怖的傀儡？！
清虚观五人组的心中，瞬间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填满！刚才那救命一石带来的震撼还没消化，现在又来？这次扔的更大！但这有用吗？这简直是自杀行为！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小六子被傀儡撕碎的惨状！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毕生难忘！
那块旋转着、带着诡异弧线的铁矿石，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匪夷所思的轨迹！
它先是险之又险地擦着一具试图拦截的傀儡高速挥出的能量光刃边缘，然后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空中猛地拐了一个近乎直角的锐角弯！紧接着，它又以一种违反重力的方式，向上蹿升了一小段，巧妙地避开了另一具傀儡从侧面射出的、带着锁定追踪功能的能量短矛！
最后，在所有人那充满惊愕、茫然、难以置信、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
这块被“烤鱼之怒”加持、被诡异气运眷顾、又被小六子那歪打正着的“逍遥躺”式发力赋予了奇特旋转和弧线的深褐色铁矿石！
精准无比地！分毫不差地！狠狠地！
砸中了那具指挥型傀儡后颈护甲板上——那道刚刚因为内部能量过载而短暂暴露出的、极其细微的、闪烁着不稳定深蓝色电火花的——金属结构裂缝！
砰！！！！
一声远比之前砸中普通傀儡肘关节沉闷百倍、如同重锤敲击在朽木空腔上的巨响，猛然爆发！
咔嚓！嗤啦啦——！！！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和狂暴的能量短路爆鸣声，如同死神的尖啸，从那具指挥型傀儡的后颈处疯狂炸响！
那具前一秒还如同冷酷指挥官般稳定运作的傀儡，眼中的暗红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它整个头颅猛地向后一仰！紧接着，它全身各处关节的连接缝隙里，瞬间爆射出无数道失控的、刺眼的深蓝色电弧！如同体内引爆了一个小型的雷霆风暴！
“滋——嗡——！！！”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如同亿万只金属蜜蜂同时振翅的哀鸣，从这具指挥型傀儡内部发出！它那看似坚固无比的身躯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动作完全变形！
核心控制枢纽——彻底崩溃！阵眼——被破！
连锁反应，瞬间产生！
噗！噗！噗！噗！噗！噗！
如同被同时切断了提线的木偶！
那五具原本如同鬼魅般高速移动、配合无间、将赵武等人逼入绝境的战斗傀儡，眼中的冰冷红光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齐刷刷地熄灭了！
它们流畅迅捷的动作瞬间定格！高举的能量光刃上跳跃的幽蓝电弧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般消失！高速移动带起的残影还留在原地，但它们的本体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直挺挺地凝固在了冲锋、格挡、突刺的各个动作上！
前一秒还是杀机四伏、死亡气息弥漫的绞杀战场！
下一秒！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六具铁木傀儡，如同六尊失去了灵魂的、冰冷的、怪异的金属雕塑，以各种进攻的姿态，诡异地静止在了原地！包围圈瞬间瓦解！致命的能量光刃消失无踪！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血腥味和那尚未散尽的狂暴电弧带来的臭氧气息。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风吹过铁木林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清虚观五人组那粗重、惊愕、难以置信的喘息声，在这片瞬间凝固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赵武保持着格挡的姿势，剑尖离最近一具傀儡的能量光刃只有不到一寸距离，他脸上的绝望和决绝尚未褪去，就被无与伦比的震惊所取代，嘴巴微张，眼神呆滞。
李山和王虎互相搀扶着，身体还因为之前的冲击而微微颤抖，此刻却如同两尊泥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静止的傀儡群。
周师妹跌坐在孙师妹旁边，一只手还下意识地伸出去想拉人，此刻却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孙师妹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苍白，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的目光完全被那六尊静止的傀儡吸引，充满了茫然和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发生了什么？
那石头…又中了？
这次…砸中了什么？怎么…所有傀儡都…不动了？
巨大的疑问和极致的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们的思维。
就在这时——
“呼…呼…吓…吓死小爷了…”
一个带着明显后怕和喘息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众人如同被惊醒的木偶，齐刷刷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子，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空地边缘那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正是林天生，小六子！
他小脸煞白，额头上还带着惊吓的冷汗，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丝残留的、为鱼尾巴报仇的悲愤？他一只手还紧紧扒着岩石边缘，似乎随时准备缩回去跑路。
他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那六具如同雕塑般静止不动、冒着青烟的傀儡，小嘴微张，显然也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
然后，他的目光才转向石壁下那五个浑身浴血、狼狈不堪、此刻却如同看怪物一样死死盯着他的同门师兄师姐。
四目相对（不，是十目相对）。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了。
小六子眨了眨眼，看着赵武师兄那呆滞中带着探究和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山王虎师兄那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周师妹孙师妹那茫然又惊愕的目光…
一股巨大的尴尬和后怕瞬间涌上心头。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刚才脑子一热冲动了！现在怎么办？赵师兄会不会骂我？李师兄王师兄会不会怪我添乱？两位师姐会不会觉得我傻？最关键是…他们要是知道我害得他们这么惨，回去告状怎么办？玄微老道的戒尺、二师兄的钳子、四师兄的剑、五师姐的后颈皮…无数“酷刑”的画面瞬间在小六子脑海中闪过！
“呃…那个…” 小六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心虚的笑容，扒着石头边缘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去，只留下半个脑袋和一双滴溜溜乱转、写满了“我想跑路”的眼睛。
他干巴巴地、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试图解释：
“赵…赵师兄？李师兄？王师兄？周师姐？孙师姐？你们…你们没事吧？”
“我…我就是路过…听到这边挺热闹…”
“看…看到有石头…挺顺手的…就…就扔着玩…”
“没…没打扰你们吧？”
“那啥…鱼…鱼好像快烤糊了…我…我先走了哈！”
话音未落，小六子那半个脑袋“嗖”地一下缩回了大黑石头后面，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慌不择路的、踩在落叶枯枝上噼啪作响的奔跑声，由近及远，飞快地消失在铁木林深处。
留下石壁下，五个依旧如同石化般的身影，以及六尊冒着青烟、死寂无声的铁木傀儡雕塑。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赵武沾满血污的鞋面上。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看了看脚边的枯叶，又抬起头，望向小六子消失的方向，再转头看看身边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同门，最后目光落在那具后颈处还冒着袅袅青烟、深陷着一个深褐色矿石凹痕的指挥型傀儡身上。
赵武的嘴角，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混合着极致荒谬、劫后余生、以及浓浓无力感的、悠长的叹息，消散在铁木林的风中。
“林…天生…小…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