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怀江不信,裴时晏啧了一声:“我已经学会控制蛊虫。”
屋内默了良久,陆怀江轻笑,“阿晏在暗察寮确实屈才了。”
话音落下,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良久,陆怀江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纸,交给裴时晏。
他起身理了理衣袖,“我清楚姑姑和表弟的性子,如今萧祈凡一死,京城又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裴时晏抬眸凝了陆怀江一眼,“如今若要保全将军府,只能劝你父亲辞官归家。”
陆怀江闻言手上一顿,他出神地看向裴时晏,当年萧恒得知第一任勇毅侯裴玉和放走前朝太子妃时,如今的侯爷裴召棠也是辞官回家,每日逗鸟钓鱼,这才将裴府隔离在京城漩涡之外。
只是萧恒没打算放过裴家,将裴时音接进宫不说,又将裴时晏纳入暗察寮。
如今,岑家大势已去,萧恒的矛头必然会指向陆家。
陆怀江默了默,转身朝外走去。
打开房门,阳光再次照在身上,他对裴时晏道:“皇上那里我会应对,但他要做的事,我拦不住。”
说完,带着仆从离开了勇毅侯府。
回到陆家,陆怀江跟门房打听父亲陆远征的消息。
“公子,将军去宫里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陆怀江轻咳两声,“等父亲回来,你告诉他我在书房等他。”
阳光从桌角爬到门边,最后一点点消逝,陆怀江坐在昏暗的书房里等了整整一下午。
小厮将晚饭热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皎月高悬的时候,陆远征终于回来了。
他听到门房的提醒,将马鞭递了过去,大步流星地朝书房走去。
夜色下,他看到孤坐在屋内侧位上的陆怀江。
“人都死了吗?连灯都不会点了?”
陆怀江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是我不让他们点灯的。”
陆远征闻言面色一沉,他转身在陆怀江面前坐下,冷冷地吐了口气。
“你将来是要继承将军府的,莫要一天到晚要死不活的样子!”
陆怀江抿唇站着,消瘦的影子落在陆远征脚边。
“如今萧祈凡死了,储君之位很快将落到你表弟身上,”陆远征恨铁不成钢地凝了自家儿子一眼,“你也该考个功名,将来也能帮衬一二。”
陆怀江垂着眸子,淡淡地道:“表弟看似仁义,实则比萧祈凡更心狠手辣,他不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陆远征闻言气的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你这是什么话!”
陆怀江抬头,正正地看了过去。
二人的脸一半映在月光下,一半隐在黑暗中,皆辨不清对方神色。
“父亲,若您明日就奏请皇上让您解官归家,或许表弟还有望继承大统……”
“你住嘴!”陆远征气的胡子都吹飞了,“陆家三代基业,你爹我年轻时出生入死才有你这富贵公子哥的挥霍,如今眼看大事将成,你让我辞官?”
“父亲,皇帝生性多疑,又惯用制衡之道,这么多年,他提拔陆家无非是不想让岑家一家独大。”
陆怀江手握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如今岑家没了,下一个被针对的就是陆家了。”
陆远征却不以为意,“我陆远征征战沙场建功立业,岂是岑家那些奸诈钻营之辈!”
陆怀江摇了摇头,“父亲,咱们的皇帝哪里在意忠奸,他在意的是有谁盯着他的龙椅,削尖了脑袋上位!”
“你不要再说了。”陆远征将陆怀江的话打断,此时的他只恨早年发妻亡时没有续弦多生几个孩子。
如今偌大的将军府只有这个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病秧子!
陆怀江闭了闭眼,他今日也猜到自己劝不动这位常年独断专权的老父亲。
他坐回到方椅上,无力地道:“顾成康死后,户部尚书空缺,父亲可知如今户部是谁在管辖?”
陆远征拧了拧眉,不耐地道:“户部侍郎储空山。”
陆怀江苦笑,“如果孩儿猜得不错,这位储侍郎在这几日就会被皇上提拔为户部尚书。”
“这跟你表弟有什么关…系…”话未说完,原本烦躁不已的陆远征忽而一怔。
陆怀江见他的反应,勾了勾唇,“这位储空山就是三皇子养母储婕妤的父亲。”
“那又如何,储空山都快五十的人了,就算当上户部尚书,还能蹦跶几年?”陆远征不以为意,“他如何能跟手握兵权的陆家相比?等你表弟当上太子,拿捏储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陆怀江闻言竟笑出了声。
陆远征又是一拳捶在桌案上,“你笑什么?”
“父亲,那储家世代簪缨,人才辈出,若让储空山当上了户部尚书,那储家的年轻有为之辈只会如雨后春笋往外冒,朝堂风气怕是要变了。”
将军府嫡系就陆怀江一人,旁系也都是些怕打仗的缩头乌龟。
陆怀江知道这话戳痛了陆远征的痛处,他轻叹一声,再次提醒道:“父亲可别忘了,那四皇子萧祈轩是怎么死的?”
陆远征听到这,面上闪过一丝隐忧,它这个妹妹太好强,也从不听劝,当年四皇子死后,他从她口中听到原委,二人还差点吵了一架。
以陆家的军功,保她的贵妃之位绰绰有余,何需她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可陆家为萧家出生入死多年,眼看就要攀到山顶,在这节骨眼上让他辞官,又怎会甘心?
陆远征手指敲打着膝盖,默了良久才幽幽起身,“辞官之事以后休要再提,若你觉得为父做不好这陆家家主,你就给我争点气,早日接过我的位子。”
说完,他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独留陆怀江一人在暗夜里兀自出神。
而此时的勇毅侯府,万年冢的书房透出微弱的烛光,裴时晏手中拿着那张签着“齐深”名字的契书,也在暗暗计划着。
没过几天,皇帝下旨提拔储空山的圣旨颁布,陆贵妃气急,凡是出现在她面前的能摔的东西都无一幸免。
直到萧祈仁从殿外走了进来,一个波斯进贡的琉璃杯正正砸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