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轻响。
那只脚，不偏不倚地，踩在了辣条上。
还用力地，碾了碾。
铁匠和翠花，从布店里走了出来。
铁匠手里拿着一匹鲜艳的红布，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大牛哥，故作惊讶地“哎呀”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大牛哥。”
“光线太暗，没看见地上有东西。”
他说着“不好意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歉意。
只有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炫耀。
大牛哥没有抬头。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脚。
看着那只脚下，已经变成一滩混合着泥土的，油腻的碎渣。
那是他的辣条。
那是他的心。
被踩碎了。
碾成了泥。
他伸出手，想要去把那些碎渣捧起来。
但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了。
根本不听使唤。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匠牵着翠花的手，从他身边走过。
翠花低着头，脚步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瘟疫。
大牛哥蹲在地上。
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弃的石像。
周围人来人往，指指点点。
他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地，被碾碎的，狼藉的……希望。
地下实验室。
监控屏幕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报告……目标生命体征……出现剧烈波动后，趋于……极低水平。”
“心率，每分钟四十二次。”
“大脑皮层活跃度……接近休眠。”
“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忍不住小声说道。
纲手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屏幕上，大牛哥那双在地上颤抖，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手。
奈良鹿久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剧本……结束。”
“所有演员，撤离。”
“让目标……一个人待着。”
街角，大牛哥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碰那些碎渣。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
然后，转身。
一步，一步，向着自己的那个破作坊，走了回去。
他的背，佝偻着。
像是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木叶村，西门。
东野枫逸正靠在一棵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
他的c级任务，是护送一名木叶邮差，将一份普通文件送到村口的驿站。
简单到发指。
邮差是个中年大叔，正满头大汗地清点着包裹。
“好了，枫逸小哥，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
枫逸应了一声，直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村口走去。
路过王记布店的时候，枫逸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他看到一个男人，蹲在布店门口的地上。
那个背影，很熟悉。
是大牛哥。
他正用颤抖的手，捡拾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那是一堆……被踩烂的辣条碎渣。
枫逸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有上前。
他只是递给身旁的邮差一瓶水，余光，却一直锁定在大牛哥的身上。
他看到，大牛哥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捡了半天，也只捡起几块沾满泥土的碎片。
“枫逸小哥？怎么了？”邮差奇怪地问。
“没什么。”枫逸收回目光，“走吧。”
任务很快就完成了。
在驿站交接完文件，枫逸一个人往村里走。
路过村口的零食摊，他鬼使神差地，又停下了脚步。
“来一包。”
“好嘞！”伪装成摊主的暗部，立刻递上一包刚“出炉”的辣条。
这是大牛哥，回到作坊后，制作的第一批。
枫逸撕开包装，拿出一根，放进嘴里。
“！”
他的动作，瞬间停滞。
味道……又变了。
不再是前几天的“苦”。
那种单纯的，烧糊了锅巴一样的苦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味道。
还是咸，还是香，还是辣。
但是，在这三种味道的交织之下，却隐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涩”。
就像是……不小心咬破了青涩的果皮。
又像是……眼泪流进嘴里的味道。
苦涩。
对，就是苦涩。
这种涩味，让原本霸道的辣味，都变得柔和了。
让原本直接的咸香，都带上了一丝，令人心头一紧的……酸楚。
它不再“沉重”。
它变得……尖锐。
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地，却精准地，刺在你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枫逸沉默地，将整根辣条，都吃了下去。
然后，他看向摊主。
“这次的，比昨天的‘沉’。”
说完，他没有再多解释，转身离开。
“沉”？
摊主（暗部）愣了一下。
他立刻将这个评价，连同自己的不解，一起汇报了上去。
地下实验室。
鹿丸在《神之味蕾维护手册V5.0》上，写下了新的神谕。
【神谕补充：味道‘涩’，评价为‘比沉更沉’。】
【推论：神认可了这种新的味道层次。‘绝望’的心境，初步成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纲手却猛地站了起来。
“不对！”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不是‘沉’！是‘涩’！他说的‘沉’，不是沉重，是‘沉淀’！”
“快！把刚刚那批辣条拿过来！秋道一族，准备‘味蕾动态分析仪’！”
“我要知道，这种‘涩’味，到底是什么！”
命令被迅速执行。
一根刚刚被枫逸“品尝”过的同批次辣条，被送进了最精密的分析仪器中。
秋道一族的秘术，配合着尖端的科技，开始逐层分解这根辣条的味道构成。
“报告！基础咸味、辣味、香味素，与V4.0版本（苦味版）一致！”
“报告！检测到新的微量元素……是……盐分？”
“等等！盐的用量，比标准配方，多了0.5克！”
“还有油温！油炸时的温度，比标准低了5摄氏度！”
数据一条条地，呈现在大屏幕上。
纲手看着这些数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多了0.5克盐……
油温低了5度……
她猛地想起了什么。
她调出了大牛哥回到作坊后的监控录像。
录像里，大牛哥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和面，撒料。
他的手，在抖。
撒盐的时候，明显多抖了一下。
他点燃炉火，却没有等油温完全烧热，就心不在焉地，把辣条扔了进去。